在家乡，柳树随处可见。房前屋后，池塘边，河岸上，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它们葱茏、挺拔的身影。

柳树是勤快的树。每年春天，别的树还在睡觉时，它们就醒来了。先是枝条上冒出鹅黄色的细芽，像爬满了鹅黄色的小虫子。几场春风吹过，鹅黄色的“小虫子”变成了嫩绿色，齐刷刷地张开了“翅膀”。这时的柳树，正如贺知章那句诗：“碧叶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春天是多雨的季节，“丝丝杨柳丝丝雨”，烟雨和柳丝缠绵在一起，就成了一首诗，一幅画。而家乡也就入了诗，入了画。

小时候，喜欢和小伙伴们去河边放牛。河边那一排柳树，就成了我们“关怀”的对象。折一根嫩柳枝，用小刀割下一小段，用力拧几下，取出木芯，做成一只“叫叫”，躺在柳树下悠悠地吹，引得不知名的小鸟围着柳树不停地转圈圈。有时，折一些柳条，编成一个帽子，戴在头上，在油菜田里蚕豆地里玩耍，又是“潜伏”，又是“穿插”，“战斗”异常激烈。傍晚回家，坐在牛背上，戴着柳条编成的帽子，颇有“英雄”归来的感觉。

布谷鸟叫的时候，柳枝上缀满了毛毛虫一样的花序。这时，母亲就会带着我和妹妹去摘这些东西。摘回后，母亲把它们洗干净，放在开水里烫一下，然后和鸡蛋一起炒。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吃着又鲜又嫩的柳树花序炒鸡蛋，其乐融融。剩下的花序，母亲把它们拌进面粉里，做成团子，蒸熟，就成了鲜美可口的点心。这些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后来，我搬到了县城居住。小区的人工河边也栽了不少柳树。这些柳树是开发商从别处买来的成年树，树上附着厚厚的黑色树皮，像老人冬天开裂的皮肤。开始，我担心这些树不会成活。没想到它们虽然“面容苍老”，却年年春天都会绽放新叶，满树葱绿，像一个个披着绿纱的新娘子，给小区增添了勃勃生机。城区柳树最多的地方是昭阳公园。那里的柳树又高又大，柳丝垂下来，像一道道绿色的瀑布。人们在柳树下唱歌、跳舞、做操，享受美好时光。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在柳树下读书，她读得很投入，声音清脆、悦耳。而她头顶的柳丝，在晨风中飘飘荡荡，仿佛在鼓掌，又仿佛在起舞。如此美丽的画面，让我回味了好几天。

今年，快三月中旬了，小区那些柳树干枯的枝条上才懒洋洋地冒出稀稀疏疏的细叶。前天下午，天空飘着细雨，我去郊外送货，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片绿色的烟雾，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柳林。这片柳林真的壮观，两口四五亩水面的大池塘，岸上都是柳树。池塘旁的小洋楼周围和水沟边也是柳树。这些柳树密密麻麻，相距不到两米就有一棵，千条万条嫩绿色的柳丝在雨中涤荡，像一串串翡翠，荡起绿色如烟，吹响春天的号角。我忽然明白了，不是季节来得晚，而是城外的柳树更容易感知春天。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站在细雨里，望着眼前如烟的柳林，家乡、母亲和童年又一遍遍从我的心头走过……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