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比我醒得早。春天的清晨,我是在它们的叫声中醒来的。我住所的后面是学校的操场,操场四围种着樟树。叽叽喳喳是樟树上麻雀的叫声,还有一种嘤嘤的叫声不知是什么鸟……我是在这种音乐里完成起床的步骤的。
起床后走完应有的程序,就去散步。离我住所不远,是一个广场,广场旁边有一条小溪。溪岸边有一片林木葱郁的山坡,坡腰上蜿蜒着一条卵石路。我是到卵石路上去散步的。其实,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听鸟。不管是什么季节,我知道有几种鸟常驻在这片林木中,是从它们的不同叫声中判断出来的。而春天听鸟,尤有乐趣。春天是鸟儿们求偶、交配的季节,鸣叫声更有特点。
卵石路这头的林子里,有一种鸟的叫声是“呃……吱乖”!清脆,嘹亮,先是旋转长声,然后戛然而止。对了,是两只鸟在互相唱和,一声又一声,来而有往。它们是情人还是夫妻,抑或是一般的朋友,我不知道,也不研究。我只觉得很有趣味。我在它们的唱和声里,慢慢地走,走一段,又倒转来,如此反复。为的是近距离地享受那旋律,不让它飘散在林木中浪费了。
那两只鸟叫了一阵,就不叫了。我就向卵石路那头走去,我知道另有几种鸟,它们在那头的林子里。嘿,已经又有鸟声敲击我的耳鼓了。它们是各唱各的,互不干涉。声音则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有清亮也有沙哑。有一种鸟的歌声特别婉转:“呕……里……吱……咕……” 文字是写那种韵味不出的,我有时也跟着学两句,但学得不像,它如果听见,一定会笑话我。
还有一种花翅膀鸟,从那棵最高的银杏梢头唱着歌起飞,拍着翅膀奋力往上飞一阵,就收起翅膀平着飞一阵,又拍着翅膀奋力往上飞一阵,再收起翅膀平着飞一阵……这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边唱边飞着,飞得很高很远,变成一点,歌声听起来也越来越小。“决眦入归鸟”,我不知道它逍遥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种小巧的鸟,它喜欢立在那棵移来的大樟树的秃顶上,转着身子摇着尾巴,吱呀吱呀地叫。我会驻足看一阵,听一阵,虽然它的声音过于尖细。鸟爱出风头令人怜爱,人爱出风头,就不一样了。
暮春时节,也有杜鹃躲在一棵樱树的深翠枝叶里叫。也许是早晨它初亮歌喉我又是近距离听的缘故,我觉得那声音堪比铜管,清亮浑圆。我也知道什么杜宇啼血的传说,但我不会把二者联起来。我只是要听这上天赐予的仙乐。在我的老家,把这种鸟唱出的四个音节翻译成“割呱麦么”的问询,把它看成农民的朋友。有一次,我的眼睛向绿阴的缝隙里窥探的时候,它就飞出来,向溪对面飞去了,还仍不忘问询我:“割呱麦么?”
不管是些什么样的鸟声,总是真正的天籁。春天的早晨欣赏一番这样的天籁,一天都是神清气爽的。我是把好几种鸟叫声录在手机里的,但在室内听,就没有野外听的韵味了。我的理解是,凡天籁,人工是不能复制出其神韵的,欣赏天籁,必须在野外。
(黄三畅,武冈市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