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一开嗓，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村庄顿时鲜活起来：柳绿桃红，燕雀啁啾，满山的映山红吐露花蕊……空气中到处涌动着春天独有的味道。

真正的春耕开始了。父亲的犁铧上春雷声声。斜风细雨中，他戴上斗笠，穿着蓑衣，赤着脚，赶着牛，扛着犁，挥着鞭，走向属于他的战场。村庄的山垅里有成片的梯田，远远望去，一片青翠。“嗬起——嗬起——”父亲轻扶着犁铧，一声一声悠扬地吆喝着。老牛在前，父亲在后，锃亮的犁头钻进泥层，“哗哗”地在水田里穿行，翻开一块块肥沃的泥土。泥块贴着犁壁从沉睡中醒来，扑面而来的古老与清新，让父亲沉醉。脚踩着田地里湿软的泥土，酥酥麻麻，让人觉得每一步都踩到了大地的脐眼。泥水与犁“哗啦啦”摩擦，就像一曲曲清心、悦耳的乐曲，撩人心弦。

一块块田地臣服于父亲的脚下。雨慢慢地停了，父亲坐在田坎上歇息，他卷着叶子烟惬意地“吧嗒”着。老牛趁着这个空档啃着田边鲜嫩的青草，偶尔抬头侧耳细听。这时的村庄，明丽鲜亮，树木葱翠，雀鸟翩飞，一派生机勃勃。

歇息片刻，父亲再次扶起了犁把。“嗬起——嗬起——”一声激昂的呐喊，父亲和老牛一起弓身，锋利的犁尖又一次穿透了田野，定格成春天一幅美好的画卷。

“烟暖土膏农事动，一犁新雨破春耕。”山村里前山后山都拥绿叠翠，鲜润明丽，山间每天都会有布谷鸟在叫“布谷、布谷”，粗旷、急促而悠长。这声音每天在说，快播种吧！快播种吧！春耕的高潮，就这样被高亢婉转的布谷鸟声点燃。

田野里，迷蒙的浓雾在晨曦中渐渐散去，整理好的水田像一面面长宽不等的镜子镶嵌在村庄的腹地。几只燕子“唧”的一声掠过水田，从山的东面飞向西面，再旋转着飞在田面上，捕食着飞虫。天刚蒙蒙亮，父亲便去拔了一大担秧苗，然后早早来到田地里。他先把一捆捆秧苗有规则地抛到田里，每抛下一把，水田里的波纹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显得生动无比。抛完秧，他就开始栽插，一株株嫩绿的秧苗，随着他起起落落的双手被栽到了田里。慢慢地，如镜的水田渐渐绿起来，从远到近层层蜿蜒铺叠，宛若苍茫山地间的一幅幅油画。

这时的父亲，就像一个大地的歌者和诗人。他虽不会弹琴，但他有节奏的栽播就是他献给大地最动听的旋律；他不会写诗，但那一行行整齐播下的秧苗就是他写在庄稼地的抒情诗。一滴滴晶莹的汗水，从父亲的额头上滴到秧苗上，再从青青的秧苗上滑落进田地里。父亲春耕的样子定格成我记忆里美好的农耕画卷。

随着时代和科技的进步，乡村里也开始使用旋耕机耕田耕地，既方便又快捷，但多有旋耕机到不了的山坳山坡。今年春天，年过七旬的父亲从城里返回乡里，回应他心底里新春的呼唤。看着山坳里茅草丛生的荒田，他重新找回堆放在杂物堆里的犁铧，借来耕牛，准备向他熟悉的战场出发。他说他虽年已年迈，但还干得动，他想为广袤的田野，为沸腾的乡村，奉献一点自己的力量。

（吴艳红，任职于新邵县公安局交警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