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人对于头发,是极其看重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切不可受半点伤害的,哪怕是一丝一缕的头发。在新社会,头发的长短,不再关乎礼仪道德,只在于个人喜好。
我上小学的时候,同村有个年轻人经常来学校给小孩免费理发。他在招牌上书写“礼发”,对于我来说,总不能理解。大人说,这个年轻人,是多次高考落榜不正常了,要小心着他。“礼发”是他写错了,还是有意为之,已不得而知。
年轻的时候,我是极不愿意理发的,总想把头发留长点,用发型表达自己,对理发师的水平也常持怀疑态度,对父母的催促和学校的要求也总心怀不满,常极不情愿地进理发店。现在年纪大了,头发掉落得厉害,几乎是地中海式的头型了,倒不再惧怕理发了,相反头发稍微长一点就感觉浑身难受。也许是头发越短,越显得年轻和精神的缘故吧。端坐在理发店,任由理发师挥洒着剪刀,我如同一件雕刻师手下的雕塑。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听着推剪的马达声,从来都是自己在努力塑造自己,但此刻,却任由别人塑造。
母亲很少进理发店。我记忆中,母亲一直留着一头“五四学生式”短发。头发长了,她就让隔壁的婶娘,拿着裁布的剪刀,对着剪一刀即可,差不多齐整就行。一次,很久没有回家的我,回家发现母亲的一头银发有点长且乱。我说:“妈最近很忙吗?头发有点长了,要剪一剪了。”我的突然发问,让母亲显得有点慌乱。她支吾着说:“我要去理发的,只是最近有点……”我说:“妈,等会我开车送你去街上理发吧。”母亲很高兴,答应了。
我带着她赶到街上,理发店还没有开门,于是我和母亲便在店外的小凳上等着。母亲说,你看我年纪大了,头发还很密很厚,一到热天热得不得了……年过八十的老母亲,一头银发下,是瘦小的脸庞。岁月的沧桑,早已爬满了她的额头。看着说话的母亲,我猛然发现,母亲也同样爱美。只是这么多年,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她把自己对美的渴望和追求,深深地埋在心底。
理发店老板哑妹是我的同村人,从小因高烧致哑,人长得清秀聪慧,心灵手巧。在这简陋的理发店,此时,只有推剪的马达声……母亲飘落的丝丝银发,深深地落在我的心里。
这时,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走进理发店。老母亲一手攥着给孩子们理发的零钱,一手给孩子擦拭着鼻涕。一如当年我的母亲和我。
(唐波,任职于市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