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老头最疼我,说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一点不夸张。他会拉二胡、吹笛子,演奏各种民乐,总是和他的小乐队去各个地方演出,这让我从小就很崇拜他。
我不能忘却的是他的容颜。他没有迷人的外表,也没有高大的身躯,头上永远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嘴上叼着一根自己做的卷烟,一米五左右的他总是对着我笑眯眯的……这就是我记忆中他的全部模样。
我不能忘却的是他对我的宠爱。这个小老头每次到街上赶集,都会给我和姐姐妹妹带好吃的、好玩的,虽然每次都会被奶奶训上几句,但他只微微一笑。印象最深的,是他有次买了一个很大的饼和三个漂亮的氢气球。因为他在氢气球这些没用的东西上花钱,被奶奶大骂,他也一声不吭,只偷偷地看着开心玩气球的我们。傍晚,我和他一起去放羊。在去的路上,他从缝缝补补的衣服袋子里掏出所有的钱,递给我,一共十二块。他说:“收好了,不要给你奶奶她们看见啦。”他是那么勤俭节约的一个人,却唯独对我大方。
我不能忘却的是他对我的偏爱。在家里,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受到我被偏爱的人。我和妹妹打架时,他从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偏袒小的,总会站在我这边,这让我很意外。有次他和奶奶要去河对岸摘东西,姐姐妹妹都说要去。由于划船去河对岸太危险,奶奶就不许我们一起去。当时,很想跟着一起去的我发起了脾气。他避开姐姐妹妹,悄悄把我叫到一边说:“你待会偷偷地跟过来。”爸爸妈妈经常会说大的让着点小的。我被妹妹打,还没还手,就会被训上一顿。这时候,只有他能懂我的委屈,变着法偷偷来安慰我。
不能忘却的还有他对我的牵挂。那天我跟他谈了很久的心,他突然问我:“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会伤心吗?”我愣住了,当时还小,我就说不知道。后来他每次问到这个问题时,我也只会说不知道。他跟我说:“不要害怕我,爷爷不会吓你们的。”他知道我从小害怕鬼,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啊,是我唯一的爷爷,我又怎么会害怕他呢?
意外总是来得突然,开始读三年级的我接触到的事物越来越多,去看望他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爸爸跟我说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在我得知这件事情时,他已经住进了医院。他开始变得和我记忆里的身影不太相似,硬朗得能撑起整个家的身躯变得单薄。住院的他总是嚷嚷着要回家,不想待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姑爷很生气,就开口骂:“你回家干嘛,等死啊?”姑姑哭着打姑爷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避开家人的注意,也偷偷跑到病房外流泪。姑爷说完那句话,我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会在某一天永远地离开我。那种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第一次意识到“离别”两个字。
过了不久他回到了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脖子上插有一根管子,身体已经变成皮包骨,手臂上也全是淤青。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仿佛什么都从未发生。他每天都要去卫生所打针,一个月要去医院化疗一次,手臂上的针孔淤青越来越多,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
后来每一天都过得太快太快,快到我尝试忘记既定的结局,想永远沉溺在这段日子里。白天大人要去收稻谷,我们几个小孩就在家陪他。他睡觉我们就坐在他身旁用扇子给他扇风,他醒着我们就陪他聊天。我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情况发展,然而最让我崩溃的还是来了。
那天晚上,他要做个手术,需要把脖子上插的管子取出来。手术顺利结束,但意外出现在手术做完的那晚,他突然大出血,止不住的血簌簌地流,染红了白色的病床单。我满心期待,以为他还能陪我很久很久,可是却看见了猝不及防的揪心场面:担架上的他呼吸急促,表情却仿佛认命一般平静,这是我第一次不敢靠近他。
没过多久,他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却永远不能忘记他,我永远记得他的模样,无法忘却也不能忘却。他独自出发,慢慢合上眼睛,他辛勤了一辈子,终于朝着他梦中纯粹的地方去了。
(指导老师:刘宇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