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下半年,我在一所县城中学任教政治,并且担任初一班主任。大约开学后两个星期左右,学校团支部组织年轻教师晚上去电影院看电影。
那个晚上看的啥电影,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看完电影回到学校,感觉学校里已经很安静,应该是下了晚自习一会了。我倒好开水洗了脸,然后用洗脸水洗脚。忽然,我感觉门外有身影一闪,问:“谁啊?”没人吭声。等我洗好脚,到门外屋檐底下倒洗脚水时,又发现有几个黑影陆陆续续地往我房门前的大四方砖柱子后面飞窜。
天上没有月亮,我房子前面那时也没有明亮的路灯。夜色蒙蒙黑,看不清楚迅速跑过来的人影。我感到非常惊讶,怎么会有很多人神秘地向我房子前面跑来,并且迅速躲起来。我感觉有点惊恐,更多的是惊讶与奇怪。我怀疑来者不善,便大声而又严厉地问:“谁啊?干啥啊!”
我看来人都躲着,也不知道来者何意,也不急于去找他们。加之夜色比较浓,他们在暗处,我怕他们在黑暗中对我不利。我把洗脚的铁桶放回房间,心里想,我房子亮着电灯,如果他们进房子,或者走到我房门口灯光照射处,我就能看清楚来人,也便于我采取防卫措施。读大学四年,我特别注意体育锻炼,还跟同学练武术,虽然谈不上练成啥神功,但是却练成了较大的胆量,多少有点搏斗的自信。所以,虽然感觉有点很不正常,甚至有几分凶险,但是我内心却很镇定,同时身体则暗暗使劲。我想莫非今晚会有一场恶斗不成。
我把水桶在房间里放下以后,马上有几个身影窜到我的窗前……我正要再厉声追问的时候,一张熟悉而可爱的小白脸出现在我眼前。那是穿着睡衣的体育委员罗同学,他羞涩地站到我的门口,然后大着胆子用标准而稚嫩的普通话问了一句:“潘老师,您到哪里去了?”
“我看电影去了啊,今晚学校组织青年教师看电影。”我实话实说。“哦!”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大家以为您到哪里去了呢?”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说话间,那些在暗处躲着的同学全部溜进了我房间,一共有十来个男生。他们有的穿着运动衣样式的睡衣,有的仅穿着短裤和背心,大家都围着我,一脸兴奋和欣慰的样子,就像一群孩子围着出远门归来的父母亲。他们的寝室在我的住房对面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他们看到我房间亮起了电灯,就一窝蜂地爬起来往我住房跑。
我感受着体育委员的天真的话语,观察学生们的表情和眼神,又联想到自开学以来,他们每个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从我窗前走过,一般还会到我房间看我一眼,或者跟我打个招呼,或者就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将我团团围住一会,然后才离开……我顷刻就明白了,他们其实是牵挂和依恋着我这个班主任。
这件事情过去近40年了,但是它却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当时,初中生远离父母到县城学校寄宿,因思念家人,常常哭泣。而那个晚上的经历,让我体会到,我这个年轻的班主任实际上成了学生们的父母的精神“替代品”。
近些年,国家对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提出了就近入学的战略决策,强调教育的均衡发展,加强对学生的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这是很重要的。
(潘璋荣,武冈市教育科学研究所中学政治教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