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笋寨,是我家乡的一座奇峰。
石笋寨状如竹笋,秀美挺拔,直刺苍穹。又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立在苍茫大地上,发出了“当惊世界殊”的自信霸气。就因了这秀美和霸气,引得无数游客慕名而来,登临其上,尽情享受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出来的奇景。晴朗天气里,站在寨顶向远处眺望,方圆百十里尽收眼底。往西,洞口县近在咫尺;朝东,资江犹如一条飘带,蜿蜒曲折,在阳光下碧波闪耀;向北,宝庆城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望南,十八座巍峨石峰排成长蛇阵,从雪峰山下的武冈迤逦而来,演绎出一道“十八罗汉送观音”的石峰奇观。
石笋寨整体全是石灰岩,高千仞,四周除了田畴,还是田畴,众山离其甚远,一峰独秀。游人登临峰顶,唯有一条小径可上。在峰脚还可直立行走,爬到半腰,就须手脚并用,攀沿而上,倒有种“自古华山一条路”的境味。路虽陡峭,攀爬艰辛,但更能引起登寨者的征服欲,好多人爬石笋寨,就是冲着这种刺激去的。从小路上去,却不能从小路下来,要沿着另一方崖壁,一级一级往下跳。那一级一级的崖壁好似人工凿成的阶梯,一级有一人多高,只能下,不能上,真是天设地造,神奇之极。
在平地绕石笋寨走一圈,差不多要一个早晨。站在寨脚往寨顶上望,寨顶似一支神笔,蓝天是一张巨纸,神笔在巨纸上挥洒,抒写出千古奥秘。石峰虽呈笋状,但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望去,形貌又各不同。从东望,悬崖绝壁,如直瀑泻下,惊心动魄。从南望,峰峦开阔,似弥勒佛之宽容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从北望,峰势微敛,秀丽挺拔,像极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古代仕女。从北望,峥嵘雄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气质。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石笋寨横空出世,特立独行,很合孤芳自赏之隐者心境。据说数百年前,曾有隐士在寨顶建有亭子,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据说,有人在寨顶拾到过残蚀的古币、瓷片。原先我对人们把它称作寨很不理解,峰顶既无寨舍又无寨民,怎么能称为寨呢?后来我明白了,隐士隐居其上,据峰为营,当然就是寨了。
记不清到底登过多少次石笋寨,记忆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和一位老师。老师是民办老师,比我大十多岁,我一直很敬重他,佩服他的学识,佩服他的人品。他也很喜欢我,我们两人相处不错。我那时年少,受“样板戏”的影响,想成为剧作家,不知天高地厚地写了一个大戏。登石笋寨那天,我把那个大戏本子也带上了,想请老师指点。汗流浃背地爬到寨顶,喘息还没平下,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剧本交给老师看,恳请他提意见。老师坐在石头上,认真看我的“作品”,时不时大赞一声:写得好!他那赞扬声洪亮高亢,响遏行云,赞得我激情澎湃,信心满满,从此对写剧本更有了兴趣。如今,再回头读当年那个大戏剧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剧本写得太差劲了,简直是难以卒读。而老师却对我大加赞扬,看来有违心嫌疑。后来我明白了,老师并不是违心赞扬我,而是真心鼓励我,促使我充满信心,坚持不懈地写下去。如果没有他那洪亮高亢、响遏行云的一声声赞扬,我也许不会坚持写下去。人在前进的道路上,是需要一些鼓励的,否则就会失去奋斗的热情。老师很懂这一点。
还有一次登临石笋寨,是和几位退了休的老友。老友中有男士,也有女士。几位女士起先也跃跃欲试,争着往寨顶上爬,没爬几步,就不敢爬了,一个个败下阵去,站在寨脚望着我们这些男士往寨顶冲刺。我们这些男士虽然手脚都不太灵活了,攀爬的小路又狭窄陡峭,但谁也不愿放弃,大有一种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魄。好不容易爬到寨顶,老友都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一个个欢呼雀跃,摆出“V型”手势,争相拍照留影。又对着远方忘情地大喊,虽然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狂态,但更多的是“山高人为峰”的自豪和喜悦。进入老年了还能登上石笋寨,怎能不高兴呢?
(龙会吟,隆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