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在外地工作的弟弟视频:“天下雪了,打了点糍粑,有白头婆的,有紫薯的。都挺漂亮挺香的。”弟弟说:“好想吃啊,好久没吃纯天然、纯手工制作的糍粑了!”
在我的家乡湖南绥宁,有一种很特别的传统美食——白头婆糍粑。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糍粑,在大家的意识里已不算新奇,一年四季街上都有卖的。可要想吃到正宗味道的白头婆糍粑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尤其是对于在外地打拼的人来说,每种传统美食都蕴藏着前人的饮食文化与智慧。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传统美食连同与它有关联的美丽民间故事逐渐被淡忘而消亡,只存在于老一辈的记忆中。纯手工制作的糍粑也不例外,最难得的要数白头婆糍粑了。
白头婆,是一种银灰色的植物,叶阔,枝杆纤瘦,无杈枝。过年时,乡亲们都喜欢打糍粑庆祝,白头婆就是打糍粑时放到粑槽里和着糯米饭一起打成粑的一种植物。煮熟后的白头婆变成了青黑色,轻轻撕开,便可以看见洁白的丝线,据说那是最富营养的蛋白质纤维。掺和了白头婆的糍粑更具有糯性,放在铁架上,翻几个来回,火烤数分钟,即可看见略黑的糍粑长出一个硕大的粑泡,“啪”的一声,泡没了,糍粑就熟了。将糍粑吹去柴灰,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直到白头婆被啃得稀烂,直到嚼出了白头婆的醇香味来,不知不觉间,白头婆就滑到了胃里。
每年打糍粑的时候,母亲回忆说幼时的他们最不喜欢吃掺和了白头婆的糍粑,却因为姐妹多,粮食少,为了填饱肚子没有办法。如果白头婆掺和得太多,把这种糍粑放到铁架上烤,还没来得及翻就会着火。那时候,漫山遍野都长满了白头婆,却因为要出集体工,只能趁着午休时间去采割。到了冬天,每家每户都弄齐了几箩筐的白头婆。那时候没有自来水,煮好的白头婆,要用箩筐担着去河边清洗。那时候也没有雨靴,在冬天,寒风凛冽,脚丫赤裸裸地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不一会就被冻得麻木了,感冒是常事。后来,白头婆糍粑却成了一道难得的美食,在街上很难买到。这是因为大家使用除草剂,山上的白头婆越来越少。而从街上买回来的黑糍粑,是掺和了红薯藤的。
前些年,为了能吃到白头婆糍粑,母亲便从春天就开始收集白头婆。只要看到田埂边、山坡上、小路旁或者杂草丛中,一有白头婆出现便会连忙欣喜地采割回家。爸爸笑着说弄得太早了,要等霜降后弄的白头婆更清香,多点时间采集日月精华、沐浴阳光雨露,味道自然更醇香。
近几年来,乡亲们有了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理解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便很少再用除草剂除草。如今,在山坡上、田埂上、小路旁又随处可见白头婆了。
霜降节气后,吸收了足够的日月精华,得到了充足的阳光、雨露眷顾的白头婆叶子格外肥厚、丰腴、喜人。白头婆就像一位身着银装的纯洁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山顶,沐浴着清风,深情地眺望着诗与远方。这时,勤劳的母亲会穿上解放鞋,背着四方背篓,带上镰刀,欢乐地唱着侗歌,去山上采割白头婆。将割好的白头婆用草藤整齐地捆绑起来,码进四方背篓背回家。然后将白头婆散放在屋檐下,静置数天,待到八成干时就把叶片从茎杆上取下来,趁着晴天把白头婆叶子上的茎撕掉晒干,放到食槽冲烂,保存好,作打糍粑备用。
打糍粑时,除了听见悦耳而有节奏的敲打声外,浓浓的糯米饭香与白头婆的清香也让人陶醉。
最有趣的是,把一个个糍粑整齐地摆放在腊板上,用另一块腊板盖上,然后踏上腊板去跳几下,再启开腊板,圆圆的乌黑青亮、清香、软糯可口的白头婆糍粑就这样问世了。
弟弟小时候,只要家里打糍粑,就大清早起床,一手搂着烤糍粑铁架,一手拿着糍粑,坐在火炉边,等着火塘里的柴烧旺烤糍粑吃……如今,只有过年时母亲给他寄去了。寄去的哪是糍粑啊,是母爱,是沉甸甸的情,是满满的爱,是印记在游子心中那份永恒的乡愁。
妈妈的手机响了,是弟弟打来的视频,弟弟在用糍粑沾着霉豆腐当午餐吃。爸妈看着弟弟吃糍粑那满足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像春天里的阳光那么灿烂,那么甜美! (肖翊霞,侗族,绥宁长铺镇白岩水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