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河南洛阳人,字去非,号简斋。北宋末年,遭靖康之变,陈与义来到武冈紫阳山下(今属邵阳县金称市),客居八个月,后北上赴任。陈与义客居期间及来去武冈紫阳山的途中,写下了不少诗作,不但为后人留下了难得的文学遗产,更留下可贵的史学遗产。以致不同时期的《武冈州志》理所当然地将他的诗作收入,其中就有以他的名义咏武冈十景的诗。然陈与义真的写过咏武冈十景的诗吗?
从地理上来说,武冈十景地点,仅“宣风雪霁”和“武陵春色”二景在武冈城内,“济川回舟”和“法相洞天”在城郊,其他景以城为中心,向四面辐射。离得最近的“云山清晓”“古山瀑布“和“渠渡晴岚”,各离城有十几里,远的如“枫门落照”在现在的城步境内,“龙潭夜雨”在现在的洞口县境内,离武冈城百数十里。陈与义所客居的地方,虽属武冈(现属邵阳县),其实离武冈城还有百把里的距离。在他的诗集中,有两首题目标以《入城》的诗,说明在他八个月客居武冈时,至少有过两次“入城”的经历。前诗写到:“竹舆声吚呀,路转登古原。”说明他是坐着竹制的轿子,请人抬到城里去的。后者开篇即写“舴艋泝溪来,款段踏山去。”泝者,逆也。款段,骑马缓行之状。诗中后又写道:“入城缘底事,要识崎岖路。”可见出行不易。试想,当时陈与义所处之时,兵荒马乱。也正是因为乱,他才无可奈何,投亲来到武冈客居八个月。客居中,“入城”都如此不易,还能来到了武冈城以后,再以武冈城为轴心,以充裕的时间,克服道路的崎岖,逐一到各景点游玩吗?
据中华书局出版的《陈与义集》前言所载,陈与义死后4年,他的学生周葵就将他的诗结集出版。但诗集中却没有一首写武冈十景的诗,是偶然的疏忽,还是事出有因?
南宋时,有人根据武冈本和其他刻本增注补充,辑编出版了《简斋集》,其中也没有一首写武冈十景的诗。究其原因,武冈籍著名史学家周清澍先生考证:“追溯《简斋集》源流,今存南宋胡徲笺注本和《须溪先生评点简斋先生诗集》两种。后者曾参考‘武冈本’,补充了有关武冈的诗篇。既然南宋时武冈已刻印《简斋集》,岂有不知简斋《十景诗》并遗漏之事。胡徲的笺注对简斋生平及交往亲友考其本末,并作勾勒生平大概的年谱。《须溪评点本》补收简斋寓居紫阳山区的诗和《书堂石室铭》……与其他史料一致,皆无反映与义曾到武冈城和写《十景诗》的痕迹。”
清乾隆《武冈州志》、康熙《武冈州志》,却收入了冠名陈与义的“都梁十景诗”。清嘉庆二十二年所编辑的《武冈州志》,虽然照录,但在作者陈与义名下,加了一个简短的说明:“按简斋诸作,多浅人伪托,以旧志相沿己久,不便删也。”这“多浅人伪托”“不便删”是添足之语吗?清光绪《武冈州志》,同样收入了这十首诗,作者名依然标注为陈与义,但删去了“不便删”这段说明,以致后人未能前后细察,也就不难怪了。
我国当代著名学者李一氓在他所著的《一氓题跋》中,曾写过一篇谈“西湖十景”的文章,他说:“按苏堤成于北宋,定苏堤春晓,当在此后。”李一氓又推论,西湖十景,当逐渐形成于南宋中晚期……杭州作为都城之后才有这“十景”名称的出现。随后,各地照本画符,打造出“十景”或“八景”。武冈亦然。
更何况,武冈十景中有一景“宣风雪霁”,史书中皆认定为宋理宗赵昀早期任邵州团练使时所题,没有他,就没有这一景的定位。陈与义生于1090年,赵昀出生于1205年,赵比陈整整晚了一百余年才出生。赵出生前还没有“宣风雪霁”这一人文风景,陈与义却早已撰写了关于“宣风雪霁”的诗,这可能吗?
(杨运焰,邵阳市政协文史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