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呐,卖甜酒呐!你可以先试味,再来买酒咯!不好吃,绝对不要你的钱咯!”熟悉的吆喝声在村子里响起。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年味,一种甜酒煮糍粑的年味。
那年头,村子旧得像一张发黄的宣纸,疏疏落落地铺开。庄院的土砖房舍高低错落随意分布着,没有丝毫刻意的装点和粉饰。香香甜甜的糍粑,却在打磨着简朴的乡村时光,恰如一片红艳艳的柿叶,闪烁在斜阳下的山岗上,带来醇香和欢乐。
乡下人平时活得粗糙。闲散下来的腊月,村民们一边拉着家长里短一边不紧不慢地准备年货,年味就在摏糍粑、煮甜酒、烘丸子、爆米花中慢慢浓起来。在家乡,糍粑是春节必备的物品。那时的糍粑晶莹如玉,香甜软糯,是一缕绽放在舌尖上的乡愁,香透了童年的梦境,甜蜜了春节的回忆。
摏糍粑的地方选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堂屋里,笨重的大石臼占据屋中心。摏糍粑时,先选出滚圆滚圆的胖子糯,再浸泡一个晚上,然后淘洗干净沥干,放进木甑,架在柴火上蒸。等熟了,趁热把雪白滚烫的糯米饭倒进石臼里,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马上站好桩,随着节奏喊着“嗨——嗨”,你一锤我一锤,抡起木槌用力捶打。虽然是隆冬腊月,摏糍粑的汉子穿着薄褂子,头上还冒出丝丝白气。屋子里的闲人说说笑笑,把地上的事情往天上吹,也把男女之间的事情往地上撒,荤的素的,新鲜的隔夜的,倒腾出来就轻松了。大伙一个个说着笑着闹着,把这单调的时光调出另一番滋味。
他们摏呀摏,直到把糯米饭摏成一团糯糯的“白泥巴”,又粘又柔。把粑粑坨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手脚麻利的女人们从上面揪下一小坨,飞快地把它摁扁,揉得扁圆扁圆摊在桌子上,一个糍粑就做好了。小孩子就帮忙把糍粑翻个身,等糍粑凉了硬了就放进麻筛里收好。
灶里烧着大块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火红红的旺旺的,映照着一张张红扑扑的笑脸。摏糍粑的男人们脸上流着汗,口里还在互相打趣斗狠。女人们一边麻利地捏糍粑,一边开心地说着家常话。小孩子在旁边打打闹闹,馋嘴的弟弟偷偷捏一坨糍粑塞进口里,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来,脸涨得通红,那滑稽的模样把人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慈祥的长者坐在火边并不责备,只是说:“慢点吃,别噎着。”
说笑声、吵闹声、叫喊声,混合着柴火滋滋的燃烧声,浓浓的年味随着糍粑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浓郁绵长。
年味,年的味,在糯糯的糍粑里。
(李云娥,邵阳县人,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