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很怪,整整一个秋天,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雨。小溪断流,山塘干涸,从雪峰山里奔流而出的平溪江,清瘦得惨不忍睹,河床裸露,怪石嶙峋。远望雪峰山,一片枯黄,这绵延数百里的雄伟大青山,不再是过去熟悉的青郁郁颜色,它那裸露的山石,显现出了雪峰山土色的脊梁。
昨晚,朦胧中,我听到了久违的风雨声。清晨,站在阳台上,顿觉一阵寒意袭来。俯瞰小区,只见地上全湿,坑洼的地方有了积水,绿化树叶上有了莹绿之色。
看到县城湿漉漉的景色,我想起了雪峰山里银坪水库周围的几户人家,那是我联系的脱贫户。在脱贫攻坚的日子里,我曾在那个贫困山村担任村第一书记,与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家人般生活工作了五年多。山村脱贫摘帽后,我虽然回到县城,在乡村振兴工作中,仍联系帮扶四户脱贫户。有一个多月未见面了,脱贫户的生活过得如何呢?县里要求我们必须每月与他们沟通,因此,我决定进山里去看看。
出发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猜想着,村里是否也下了一场透土的雨?我知道,在山区,十里不同天。有时,隔着个山梁,一边是大雨倾盆,另一边却阳光灿烂。
车入雪峰山,我注视着公路两旁山间的景色。落叶树,叶子落得不是很干脆,有点脱泥带水,许多干枯了的叶子,还黏在树上,似乎对今年的天气心有不甘,渴望在枝头多品尝几场好雨,多吮吸几回甘露。常绿乔木,有的却像草色一样枯黄。枯黄的草色中间,夹杂着一些绿色的植物,很醒目。雪峰山里的草,品种繁多,各具特色。有些草,它不怕旱,越旱,反而越绿。
车在弯弯山道蜿蜒,我的思绪在飞扬。乡亲们秋播冬种工作,不知怎么样了……
两个多小时后,目的地终于到了。走访的第一户,是明亮兄弟,他和我是老庚。见面之后,我们首先谈天气,谈这场助力秋播冬种的及时雨。明亮兄弟说,天气寒冷,你不怕路远又进山来,有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我说快年末了,只是想来看看你们。来不及细谈,明亮兄弟的母亲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高兴地说:“小张书记呀,你礼信太重了,又上门来看望我们,快进屋喝茶。”这老娘,是解放后银坪村的第一任妇联主任,快九十岁了,耳聪目明。她已有六十多年的党龄,上次把光荣在党五十周年纪念章送到她手上时,她兴奋得热泪盈眶。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共产党好哩,让我们山里人家过上了好日子。我说,是的,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党中央不会忘记我们山旮旯的每一个老百姓。她吩咐明亮兄弟去捉鸡杀鸭,准备午餐。我连忙制止,说我还要去走访另外几户人家,要她别费心了。
明亮兄弟对我说,今年天气出了怪,几个月没落雨。我笑着说,上次走访时,你正在收割中稻,我看了,几丘田的稻子成色很好,产量应该不低。明亮兄弟说,水稻的收成,不比往年差。老娘插话说,这还不是搭帮共产党,修了银坪水库,才让田里收成不减。
正说着,一同来访的村妇联主任说,银坪水库的水,为了保灌溉,都放干了。老娘说,银坪水库自从20世纪70年代修成后,从未干过,今年见底了,这旱,大哩。明亮兄弟接过话,说好在他今年把重点放在养猪方面,现已出栏十多头肥猪,大的四百来斤,每头纯收入有二三千元,这笔收入可不小。我问明亮兄弟,他两个儿子在广东打工收入情况。他讲因为疫情,受了点影响,但全家的总收入,比去年还要多一点。听了这话,我放心了。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走到易图明兄家时,只见他夫妻俩正在屋里烤火。见到我,他们连忙说,怎么不打个电话相告。以往,每次进山走访,我总要先电话或微信联系,这回搞了个突然袭击,让他们有点意外。在交谈中,得知他们夫妻的“烦心事”已经解决了一半。他们的小儿子已结婚生娃了,但大儿子的另一半,还没有着落,正为此事发愁。我宽慰道,你家的大儿子一表人才,在外打工收入不错,现在住上了新房,还怕媳妇不进门?别急,抱娃当爷爷奶奶,是迟早的事。他们连忙说,谢谢你的吉言!
走访结束后,我与前来采风的诗人林目清去看银坪水库。站在高高的土坝上,向下看去,见底的水库,又有了些积水。远眺,这个两座山梁之间三公里多的狭长水库,没有了以往的粼粼波光,在朦朦的雨雾中,像一条空荡荡的大走廊。这是平溪江的源头,干瘦如斯,难怪平溪江下游没了以往的波涛。
穿行在山间的小径,雨雾打湿了我们的行装。听到树叶上“滴答”的雨声,我感觉到雪峰山里凉丝丝的舒爽,它像一曲欢快的乐章,让大山有了无穷的魅力。
(张声仁,洞口县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