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我们老家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家家都有自来水，有的还自家打了水井，以备突然停水救急。但是，这一带的人家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进到雪峰山的里仁大峡谷里去，用水桶装回山泉，用于煮饭、炒菜、烧开水等。而且，还有人做起了“无本生意”：每天用电动三轮车把山泉水运到山外去卖，两元一桶，生意好得很，有时竟供不应求。

今年中元节前，我回了老家一趟。刚进家门，就听侄儿说：“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要去里仁大峡谷里打水，我们一起去。”汽车在水泥路上行驶，伴随在车旁的是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一路风景用“溪水绕青山，风景美如画”来概括，一点也不夸张。进山大约四五里地了，路旁看到断断续续有停下来的车子，有人分别在好几个接水口用桶子接水。再往前开了半里地，侄儿的车子才在一处接水口停了下来：这是一片茂密森林下的一个小山谷的下端，有热心人在路边的坎上砌了一道水泥墙，墙上有两个孔，每个孔里塞进一根塑料管子，那清清的冰凉冰凉的泉水就是从管子里流出来的。

我们正准备接水，不巧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揉凉粉的。看他们的年轻打扮和亲昵程度，我猜他们一定是两口子。他们麻利地在水管下将一个铝水桶洗干净，再装上半桶冰凉泉水，然后就使劲搓揉用医用纱布包着的一大把木瓜子。他们入神地搓揉了一阵，才歉意地笑了笑，让我们接水。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的水桶差不多都接满了，他们才将搓揉好的木瓜子从铝桶里提出来，然后用一个木盖将桶子盖好，放到泉水下，任泉水淅淅沥沥淋着铝桶。

“凉粉都搓揉好了，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淋水呢？”我问。“放到凉水里冰着，它们才凝聚成块。”那个男的回答说。“要冰的话，你不可以在家里搓揉好，放进冰箱里不更省事吗？”我更疑惑了。“揉凉粉没有冰凉的水是成不了块的，况且这里的山泉水揉出来的凉粉柔顺嫩滑，口感更好些。”说着，年轻人轻轻地把铝桶从泉水下挪出来，揭开盖子一看，半桶透亮的、水晶般的凉粉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可惜这里没有黄砂糖，也没有醋，要不，你也来一碗尝尝？”年轻人很豪爽。“不不，谢谢你，以后一定到你那里去品尝这山泉水搓揉出来的冰凉粉。”我连忙感谢年轻人的好意。

我们把装好山泉水的桶子装上车，准备往家里走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开一辆三轮车从山里头出来，车上装有两个保温桶子。她一边开车，一边用喇叭喊：“‘神仙豆腐’，一块钱一碗，冰凉爽口……”我连忙叫停了车子，要去尝尝这神奇的“神仙豆腐”。我端着一碗碧绿如翡翠，还散发出阵阵清香的“豆腐”，顿时来了食欲，也让她给我们同来的每人都来一碗。先试一口，顿觉沁人心脾；再试一口，仿佛就进入了一个梦幻的清凉世界。

“这是什么制成的啊，这么好吃！”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对方。“就是这山里的‘神仙树’上的叶子，洗干净了，放到这冰凉冰凉的山泉水里搓揉，然后再把叶子的渣滓滤出来，放到泉水里冰一会儿，‘神仙豆腐’就成块了。和揉冰凉粉的过程差不多，只是‘神仙豆腐’更有营养些。”卖豆腐的女人回答得非常平静。

“看来我能吃到这碗‘神仙豆腐’，全是这山泉水的功劳了。”我感叹。

告别“神仙豆腐”，我们开着车往回走，虽然大峡谷里比山外凉爽，但禁不住毒辣的太阳暴晒，水泥路面还是滚烫滚烫的。突然我发现山下的水潭处有人在洗澡，我也萌生了去泉水里清凉清凉的念头。泡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泉水里，我的思绪飞快地回到了四五十年前。那时我是这个大峡谷的常客——因为隔三岔五就要进山砍柴。就这一片山岭，也禁不住庞大砍柴队伍的“修缮”，不久，这些山岭就变得光秃秃的了，莫说没泉水喝，就连洗个手也要跑到很远的山下小溪里去……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经过近些年的生态建设，整个大峡谷、整个雪峰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生态美、产业兴、百姓富的国度里。

我们开车悠然出了山口——带着清清山泉水，带着满满的幸福感……

（易祥茸，邵阳市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