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学校的中考动员会刚刚散会,太阳离落山还远,我和同一个生产队的禹金生立刻向班主任递了请假条,毅然决定回家。回家如果全程走马路,应该有十四五里,搞不好要走一阵夜路才能到家。如果走小路,回到家里时,天肯定还没黑。
我俩决定走小路。从学校后门经过卢侯庙,拐一个弯就到了早禾冲。在冲口远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我俩好奇,连忙跑去看一看。好家伙,那里是在干塘捉鱼。塘基上已摆了十来个大盆子,盆里堆满了活蹦乱跳的鲤鱼、草鱼、鲢鱼和肥硕的鲫鱼。在塘里捉鱼的都是生产队的壮劳动力,都是为队里服务的。但是,塘边还站满了妇女和小孩,他们都等待队长发命令,希望能够下塘捡点螺蛳、河蚌,捉点小鱼、虾米。
估计大鱼捉得差不多了,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就下令:“大家可以下塘了,但是捉了半斤以上的必须交公。”话音刚落,塘边上的人群顾不上水有点冰凉,立刻朝塘里涌去。
我和禹金生心里痒痒的。我说:“天色还早,我们也下塘摸鱼去,或许也有收获呢。”估计禹金生也心动了,只说了一句:“管他呢,捉!”我们把鞋子脱掉,摆在塘基上。没有装鱼的篓子,便在塘坎边每人折了一根荆条,在荆条下端打个结,以便捉到鱼就可以用荆条从鱼鳃穿过,从鱼口穿出,把鱼串起来。
我们挽起裤管一起下了塘。这时塘里的水已经全部被水车车干,要捉的鱼也全部与泥浆混在一起。这哪里是捉鱼,分明是“摸”鱼呀。我在泥浆里摸着,一下子就摸了好几条,这些鱼虽然沾满泥浆,但依然活蹦乱跳,肥硕得很。也有两次摸到几条大的,明显超过了“半斤以上”的红线,我只好把它丢到塘基边去了。过了一会,我脚底下踩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应该不是石头。我把“鱼串”别在裤腰上,双手伸下去,抠住那东西的“底盘”往上一拉,好家伙,居然是一个团鱼(鳖),起码有三四斤。我心在颤抖,尽量不张扬,但还是被旁边的摸鱼的人们发现了。“团鱼,团鱼,好大的团鱼!”人们叫嚷起来。叫嚷声把队长引过来了。他提走了团鱼,并且说:“你们是外来人,捉点小鱼也就算了,这团鱼必须归公。”我有点气馁,甚至有点气愤。
有个小孩立刻来到我的面前,愿意给我提“鱼串”,让我腾出双手摸鱼,条件是:摸到鲫鱼归我,而摸到螺蛳、河蚌、跳虾、螃蟹等这些上不了“串”的东西归他。我同意了,因为确实这些东西我没有篓子,带不回家。有人帮忙,我手脚麻利多了,一下子摸了起码有两斤还多。
“我们回家吧。”禹金生在提醒。呀,太阳快落山了,离家还有十来里路呢,只怕是要走夜路了。我们赶快去旁边的水井里把“鱼串”洗干净,也洗干净双腿,穿上鞋子,赶急上路。
穿过早禾冲的小路,大步跨过猫儿桥,看到路边的房子里已经先后亮起夜灯了。我们手提“鱼串”,加快了脚步。前面就是木鱼岭了。这是一个光秃秃的黄土岭。咦?岭上是没有房子的,怎么那里有灯光呢?管他呢,反正要从这个岭上越过去。离灯越来越近了,我瞟眼一看,那里摆了两副棺材……我吓得魂飞魄散,究竟是在走还是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们吓得脸是青是白,反正晚上是看不清楚了,只是两个都气喘吁吁的。来到马路上,提到嗓口的心稍微放下一点。这时才去清点手中的“鱼串”,禹金生的鱼一个也不剩了,只剩下一根光荆条;我手上几条肥粑粑鲫鱼也丢了,荆条的尖上只留下三个又小又丑的苦鲾……
我双腿有点发软,背脊直透凉汗。跌跌撞撞回到家里,把今天回家路上发生的事情大致给母亲讲了一下,母亲连忙把我抱在怀里。回头,母亲去弄点菜油,把那三条苦鲾煎了,给我一个人煮了晚餐。我在吃晚餐的时候,母亲已经烧了一锅水,把还是端午节挂在房门前的菖蒲、艾叶切碎放到里面熬。熬好后,让我洗个澡,就上床睡觉。我太疲倦了,躺倒床上没过多久,就带着对下午摸鱼的美好回忆,酣然入梦了。
(易祥茸,邵阳市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