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7月12日

◆品茗谈文

“遗憾”的价值

黄三畅

读一些旧体诗,往往为诗人遭遇的遗憾、痛苦之事而感慨。但换一个角度看,如果诗人没有遭遇那种遗憾、痛苦之事,也就不会写出那些诗来,文学宝库就会少了很多瑰宝。

唐·王维《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意境多么美好。往林子里望去,但见云雾飘腾,其间就有一个隐者在采药。隐者或攀崖过涧,寻寻觅觅,或喜见可采之药,挥锄挖掘。采药者的形貌、神态,都可以想见。吟诵玩味,意趣盎然。设若“寻隐者”而“遇”了,或许也能写出一首诗来,但肯定没有这一首了。

唐·岑参《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诗人离开“故园”时日已久,此时正行进在去往西域的途中。回望东边的故园,已是漫漫长路,思乡之情油然袭上心头,泪湿双袖,且还在不断流淌。忽然遇到一位归家的老乡,真高兴啊。高兴之余又遗憾,两人骑在马上都没有纸笔,要不写一封信给家人该多好!唉,也只好请你带一句口信报平安了。如果是在驿站相逢,应该有纸笔写信的,但也许就没有这样一首感人的诗了。

南宋·赵师秀《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也写出了人生的一种遗憾。梅子黄时,家家都笼罩在雨中,长满青草的池塘边上,传来声声蛙鸣。约了一位朋友来做客,等到半夜了还没有来。只好一个人伴着油灯,无聊地敲着棋子。遗憾、寂寞、怅惘之情,表现得多么形象生动,简直可触可摸。而同样,如果客人如约而至,诗人也许会写出另一首诗歌来,但这首好诗,应该不可能问世了。

南宋·叶绍翁《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诗人来到一座花园,门是关着的。轻轻地敲着柴门,久久没有人应声。唉,大概是怕园里的青苔被人践踏,才闭门谢客的吧。乘兴而来,只能扫兴而去了。猛一抬头,只见墙上探出一枝盛开的红杏来。春色盈满花园,关也关不住啊。遗憾、失落,转为惊喜。读者在欣赏诗歌的美好意境之余,可能还会这样感叹:岂止红杏探墙?一切新生事物,都是不可遏制的啊。设使游园“值”了,这样一首被传诵的诗,应该不可能问世。

(黄三畅,武冈二中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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