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很好的阳光,村庄安然地被映照,如一位古典女子,淡然静淑,气象圆和。
村头的黄花在这锐利的阳光下,在这静静的村庄旁开得正茂盛。
黄花普通,叶子狭长。然而这植物开花的样子,细腻而自在,虽是被高高地挑在枝头,却不跋扈,不张扬。嫩黄花蕾如一个闪光的叹号,隐忍,略带羞涩。翠绿的山体边,它的颜色如金子,高贵且典雅,充满着诱惑。一些鸟雀顾不得日光的耀眼,纷纷飞来,那份意兴只有鸟雀自己知道,“每一种生物都有自适的风流”。
黄花是有香味的。那种香在鸟雀起伏的胸膛里蔓延,在村庄的上空缭绕。像爱深埋在心底的滋味,任凭光阴再绵长,也是持久不散。
村庄,也被黄花的黄照亮。
“云在青天,水在瓶”,大地安然,村庄默然听香。人总是向着好的,渴望亮的。
采摘黄花一般是在午后,阳光正旺之际。母亲说,采摘时,要用心,不要开口,否则,一语道破,花蕊就会哗哗在你眼前打开。一旦打开,价格就“贱”了。我不明白,打开了不是更好看吗?别的花是用打开来绽露美丽与芳香,而黄花,打开则意味着失去。
所以,我踮起脚尖采摘黄花时,总是将嘴抿得铁紧。生怕一张口,那些嫩黄的花骨朵打开了,也丝毫不去想象它打开的样子。一朵一朵的黄花在我的竹篮里叠加,光影斑驳的午后,我是一个虔诚的收获者。踩着松软的土地,顶着万里晴空,与自然生灵真诚相见。突然觉得黄花那些闪耀的光彩,充满了别样的气息。偶尔一两只蜂蝶掠过来,眷顾、留恋的样子,像追逐一个梦。这梦似黄花一样的金黄。这梦,恐怕也只能是黄花才给得起。
母亲高大,一伸手,身上的花布汗衫便轻轻宕动,后背上湿了一大块,可她好像丝毫不知。母亲汗津津的脸,在夏日的阳光里,发着光。可她只在乎枝头的黄花,采摘时,那么专注,那么忘我。母亲脊背挺直,长满粗茧的手在空中划着细碎而优美的弧线。那弧线里似藏着许多秘而不宣的暗语,这暗语土地懂得,面前的黄花懂得。在这无声的交流中,花开,花落。
再是多么用心的等候,总有一些花开过,或者开败。就如一些情,再怎么牵念,也总是难免荒芜,甚至失去。
回到家,母亲从墙上取下簸箕,将竹篮里的黄花尽数倒出,然后一一捡择。花骨朵归一起,欲开未开的归一起,开得不成形的归一起。细心的母亲告诉我:花有花的路,我们是庄户人家,都要善待。母亲摸着鲜嫩的黄花,眼角分明露出满满的爱。一边说,一边拉过我的手,非要将一朵黄花插在我的发间。
夏天,对于村庄来说,是丰盈无比的。
家家户户的窗台上,柴垛上,都晾晒着一簸箕一簸箕的黄花。散落的清香,浸润着深深浅浅的日子。叫人迷醉,叫人难忘。
(粟碧婷,任职于新邵县寸石镇花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