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姐姐忽然从乡下赶来县城，要我陪她去医院检查眼睛。医生说，姐姐之所以视力减弱、过早衰老，是因为年轻时底子太差、体质太弱。姐姐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她长期生活在农村，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四十七八岁的姐姐老得似乎快了些，每次，我都能从姐姐的皱纹和习惯性的“迎风泪”里读出了她生活的艰辛！

在姐姐之前，母亲还生过一个女孩，只是未满月就夭折了。姐姐长我八岁，生长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那时父亲在小沙江教书，家里由于出身不好，只能寄住在别人家楼顶上一间极其简陋的小房子。母亲告诉我，生姐姐时，主人不准在屋里生，只好请人在屋檐下扎个草棚子。阴历十月底的天气，寒露霜风常常将棚子吹得乱颤。

那时候，母亲每天靠挣几分小工来换队里的最低口粮，靠闲暇给人绣花换来一些杂粮维持生活。姐姐三岁时，由于饥饿难当，经常肚子痛，当时要看医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父亲常常自身难保，他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好不容易回家时，只是看一眼姐姐罢了，一脸的无奈。临走时，也只是嘱咐母亲将家门前的苦栗树皮刨下来给姐姐煎水喝！一到晚上，姐姐肚痛难忍，痛哭声不绝于耳，母亲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在有老鼠和蝙蝠们经常光顾，姐姐和母亲就在这种凄凉哀惋的茫茫夜色之中相依为命！

乡邻们看到母亲抱着皮包骨头、头部低垂、眼睛下陷、牙龈紧缩的姐姐时，个个摇头叹息，一些人还认为母亲不要白费力气了。一次院子里杀牛，母亲想给姐姐弄点牛血汤。一位堂爷爷可怜地说，多给些牛血给她吃吧，这样子反正吃不到几回了……母亲每天抱着自己的骨肉以泪洗面！我出生后，接着两个妹妹相继出生。那时，姐姐没读完小学就挑起了家庭的担子，挣工分、担柴、做家务……眨眼功夫姐姐已是几十岁的人了。

陪姐姐检查完后，医生开了些药，我抢着掏钱抓了药。可姐姐硬要将药钱给我，并说，你们一家工资也不高，在城里生活不容易。我好说歹说姐姐才收起钱。我想留姐姐回家吃中饭，可姐姐说家里喂了一头猪、一头牛，还有鸡鸭什么的，不回去不行呀！我只好买了几斤水果送姐姐上车。看到姐姐那张满是沧桑的脸庞，看到她孤单地登上公共汽车的那一刻，心中满是心酸和感慨！

几十年了，我们各自成家之后，都在努力地做着为人之母、为人之父该做的俗事，那份亲情慢慢变得厚重。我立于街头，目送着姐姐远去的身影，眼眶里不禁涌动着一种湿漉漉的东西。

（刘小溪，隆回县文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