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淡淡的月光,我轻轻擦拭父亲那张斑驳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十九岁;照片外的我,也恰好十九岁。他离开人世已有十二年,可直到今天我才知晓,原来父亲的生日是在小年这天。
为了避免睹物思人,奶奶几乎将父亲所留的遗物都烧掉了。这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可我竟用了十二年才在楼上翻找出来。我坐在床沿,紧握着照片,泪水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
六岁那年,父亲将我接去广东。那时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捣鼓着一个小店,是一家人的顶梁柱。他载着我跑遍市区的每所学校。可连普通话都讲不好的我总是被老师问各种问题,还有老师会嫌弃我的衣服太脏。面对着那些苛刻的话语,我因为自卑而不敢言。父亲是一个桀骜的人,他对于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师总会怒气满满,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架势。每次回去的路上他都会安慰我一番,怒斥这些老师有眼无珠,根本就看不到我的优点。他的目光如炬,仿佛前方有着无尽的希望,学校那么多,总能帮我找到合适的。
光是找学校,他就找了接近半年,这导致我直接降了半级入学。而我读了半年,忍受着校园暴力,最后十分不争气地被学校退学了。父亲没有怪我,他只是再也看不起那些私立学校。为了我不再被欺负,于是去办了各种证件、各种证明,最后把我送进了一所公立小学。
学校离家很远,还要坐船渡过一条大江。尽管如此,父亲也是风雨无阻地到渡口接送我。可我也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不像其他家长一样,把我送到校门口。仅仅送到渡口的话,这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坐船,过渡之后还要一个人走很远的路。
冬天的时候,江风凜冽,刮得脸生疼。渡口边上,父亲把自己的毛毡帽摘下,为我亲手戴上。可我却嫌弃它太丑,为了不被别人笑话,每次上了船就丢进了书包里。后来有一年冬天,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渡口,寒风吹在脸上的那种刺痛感才使恍然明白父亲那无声的爱。那时我躲在父亲的背后,怎么能感受到冬风的刺骨呢!那时他把帽子给我,一个人骑摩托车去上班的时候,想必冷极了吧。那段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拉着他衣襟的日子,是我此生最罕有的宝贵记忆。
人生也如过渡一般,有的人,注定只能送你到渡口,船你要自己坐,对岸的路你要自己走。也许父亲知道我懦弱的性格,故意在渡口边上放手,教会我如何坚强地一个人行走。十二年风霜雪雨,他不在,却好像时刻都在。
斑驳的照片里,他风华正茂;残酷的现实中,我正值青春。他在岸上看我坐上船,独自留在岸边,我孤身走入漫漫人生路,感受人间冷暖。(指导老师:杨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