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林春足雨，新笋迸龙雏。”清明时节，细雨纷飞，山上的竹笋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争先恐后从泥土里挺起纤细的身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其貌不扬的竹笋也算得上难得的美味。扯一把竹笋，剥了笋衣，切成小段，加一个鸡蛋，放油锅里炒，快熟时再放些辣椒粉，那真是又辣又香又鲜。吃一口，满嘴都是春天的味道。

小时候，每到清明前后，村里就有人到山中扯竹笋。看到大人们拿着大把鲜嫩的竹笋回家，我们这些孩子也心痒难挠，总想找个机会为家里做点贡献。可扯竹笋要到离家很远的大山，父母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这天放学回家，石伢子约我去扯竹笋。我们当然不是去远处的大山，而是去老叔爷屋后——那里有几棵竹子，长得郁郁葱葱。我们偷偷来到老叔爷屋后，那几棵竹子周围果然长出了竹笋，有的纤纤细细，只有拇指大小；有的矮矮胖胖，比手臂还粗。我们欢呼一声，就要动手。老叔爷来了，身后还跟着大黄狗。老叔爷眼一瞪，大声喝问：“你们两个鬼崽崽，是不是想偷我家的笋子？”我们一听，哪敢作声，撒腿就跑。

没扯着竹笋，我们好不懊恼。石伢子说：“干脆，我们去燕形山扯竹笋。”燕形山就在村后，山不高，一边坡很平缓，种着麦子和蚕豆；一边坡很陡，长着茅草和杂树。陡坡很少有人上去，没听说上面有竹子。石伢子见我将信将疑的样子，拍着胸脯说：“燕形山真的有竹子，去年我大伯还在山上砍了一根细竹子作钓鱼竿。”听他这么说，我信了，两个人屁颠屁颠向燕形山跑去。

阳光倾注在山坡，像稀薄的橙汁。苦楝树的枝头缀满了新叶，柳树拖着长长的细辫子，桃花红了，李花白了，一丛丛映山红红艳艳地笑着。山坡很陡峭，也没有路，我们要用手拽着树枝才能前行。走了一会，我的手就被荆棘划出了血，衣服也破了。可我一点也不在乎，脑子里只想着竹笋。终于看到了竹子，是一丛翠绿的毛竹。有竹子就有笋子。我低下头仔细搜寻，果然，茅草丛中，杂树后面，一根根小竹笋穿着褐色的外衣，探出尖尖的小脑袋，仿佛在好奇地打量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我握住一根拇指粗的竹笋，使劲一扯，竹笋应声而断。而我由于用力过大，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坡下滚去。慌乱中，我抓住了一棵小树，才稳住了身体，可手和脚已经鲜血直流。石伢子把我拉上去，说：“竹笋很嫩，不要用力扯。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一个人去扯。”惊魂甫定的我一个劲地点头。于是，石伢子一手拽着树枝，一手扯竹笋，每扯一根，就丢到我身旁。我脱下上衣，做了个包袱，把石伢子丢来的竹笋都放进包袱里。

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也下了山。我打开包袱，里面只有十几根竹笋。石伢子说：“你的手和脚都出血了，这些竹笋都给你，下次我们去扯笋子，你多分一点给我。”我听了石伢子的话，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我拿着一小把竹笋，石伢子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蹦蹦跳跳往家里走去，快乐和幸福洒落在铺满春阳的乡间小路……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