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复杂的人际关系，动物与人的相处纯真而简单，深厚而自然。比如，我和我家的狗。狗是灰色的贵宾犬，到我家时还未满月，怯怯地，在笼子里缩成一团，像见了陌生人的村姑。

我第一眼便喜欢上它了，因为它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澄澈无邪且透着机灵。它的鼻子、嘴也是黑的，围绕着鼻子和嘴的却是一圈白毛，黑白分明，凸显出五官的精致。毛柔柔的，有点卷，耳朵的毛长得很长，像两个大巴掌耷拉在脑袋两旁。根据它毛的颜色，我给它取名为“灰灰”。

也许是到家后我第一个摸它、抱它吧，它便把我认作了它的“第一主人”。我读书时，灰灰静静地卧在我的身旁，时不时拿眼瞅瞅我，又将小脑袋放在我的腿上；我看电视时，它依偎在我的身旁，有时看屏幕，有时看我，如果我恰好也在看它，它便撒娇般将头钻进我的怀里，用舌头轻轻舔我的手；我在家搞卫生，它寸步不离地跟着，时不时直立着摇晃它的小尾巴；我要是外出，它欢呼跳跃着想同行，如带它去便兴高采烈，不带它去则万般无奈，竖起耳朵等待我的召唤……我回家才出电梯，便听到它欢快的叫声。打开门，欢迎仪式热烈又隆重，灰灰先是围着我又跳又蹦，继而轻轻咬我的裤脚，蹿上身来想让我抱。拥它入怀，它委屈地看着我，眼里似乎噙着泪水，像在抱怨主人没带它同行。

都以为只有人才会嫉妒，没想到灰灰对第一主人的独占心理非常强，谁要是在它面前表现出与第一主人的亲昵，它必跳跃其中阻断这种行为。即便是第一主人与第二主人拉拉手，它一发现便迅疾介入又跳又叫，直到两人分手为止。下午遛狗时遇到其他的狗，我只要摸一摸它们，灰灰便在旁又叫又跳，并挤开其他的狗站到我身前。我只得亲抚它，它便高兴地摇着尾巴得意扬扬。

狗是馋嘴的，作为贵宾犬的灰灰也不例外。家里做红烧肉，它鼻子一耸就知道了，进到厨房就不肯出去。早上给小孙女烤鸡翅，人还没上桌它就攀在餐桌旁站着了。它一直站立着，用前脚扒我，我不理睬，又去扒小孙女，小孙女也不理睬，于是急得团团转，不时昂起头仰天长啸。

灰灰最生动的是它的眼神，那就是一首无言的诗，深邃而隽永，丰富而含蓄。受到伤害时，它是凄楚的；被主人误解时，它是委屈的；受到怜爱时，它是愉悦的；被人赞赏时，它是欢欣的。有一次朋友来家玩牌，正在兴头上，灰灰多次吠叫并拿牙咬我裤脚，我没搭理，后来发现它是内急要出外排泄，无人开门便屙在了家中。当我清理尿液时，它躲在桌子下一声不吭。我拿个衣架赶它出来，它委屈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哀怨，那凄楚的眼神一下消除了我的恨意，倒反过来检讨自己的不是。是啊，它虽不会说话，却用肢体语言多次告诉我内急，我只顾自己玩得开心忘了它的要求，错在我呀，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体罚它呢！我收起衣架，轻轻地抱起它，它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讨好地看着我，似带着笑意。有次我外出没带它，它报复性地在客厅这里屙几滴尿，那里屙几滴尿。待我回来，将它揪到屙尿点，它迅速挣开我的手躲进窝里。我装作要打它的样子，它眼里满是害怕，偷偷地看我一眼，见我板着脸，赶紧扭过头去。过一会又偷偷地看我一眼，见我脸色温和了，便娇声哼哼，然后站起来舔我的手。我大声斥责它：“今天关禁闭，老老实实在窝里待着。”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眼神一下暗淡，蜷缩着身子在窝里一动不动。

在“抖音”上常看到一些狗极为聪明，能帮主人买菜买药，能表演各种节目，甚至会算加减法，灰灰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要它拱手作揖，总学不会，更别提帮主人做家务了。说它智商低吧，它却很懂事，你跟它讲什么它都明白，喜怒哀乐都恰到好处，就如同聪明却不爱读书的孩子。成绩一般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这便是情商高吧！有灰灰的日子，多了很多趣味，很多笑声，很多温暖，就像鲜花绽放、小鸟啼鸣、阳光明媚、春风醉人一样。

（陆曼玲，武冈人，曾任职于邵阳市广播电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