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大孙崽“小屁股”说：“外公，寒假已经闭幕，明天就要回归校园了，带我去森林公园来一场最后的‘狂野’么？”我品味着从孙崽嘴里飘扬出来的“寒假闭幕、回归校园、最后的‘狂野’”这一连串很文学化的语句，欣然应允：“好！说走就走，马上出发！”

我家距离宝庆森林公园不足10公里，15分钟车程。车刚停稳，孙崽仿佛笼子里禁闭了一天的宠物狗，急切地蹿出车门，奔向嫩芽勃发的森林里撒着欢儿。几步路功夫，就把我甩出老远。孙崽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布满苔藓的小径，进入一片翠绿而茂密的竹林。孙崽发现我蹒跚着步履，吃力地在追赶着他，便停住脚步，用鞋底试着滑了滑湿漉漉的苔藓。他定是感觉到了苔藓的滑溜，感觉到滑溜的苔藓隐藏着的危险，立即折返向我跑来。

“怎么往回跑呢？”我喊。

“小屁股”跑到我的身边，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小径苔藓湿滑，我怕外公摔着。”

“外公是老南瓜，步履稳健，不会摔跤。倒是你，小青瓜一个，欢蹦乱跳的，容易摔跤呢。”

“小青瓜即使摔倒了也没事，如果老南瓜跌倒了，骨头可经受不住哦。”孙崽调皮地回答，那双小手始终牢牢地扶着我的胳膊，慢慢前行。

早春二月，尽管花儿朵朵开，新芽簇簇发，森林公园里寒意依然料峭。但是，此刻，我感觉到了一腔滚滚暖流通过孙崽的双手传遍我的全身，感觉到了一股浓浓亲情通过孙崽的双手注入我的脉管！我的“小屁股”，我的“小青瓜”，终于长大了！

祖孙俩漫步于竹林小径，欣赏着鸟儿演奏的交响音乐，吮吸着初春的森林气息，享受着“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幽静。突然，一团薄雾飘进竹林。雾漫新竹，难得的光影！我立刻让孙崽前行几步，用相机记录着孙崽与新竹同成长的美妙时刻。我盯住屏幕，观赏着竹林光影曼妙的瞬间，欣赏着孙崽从雨后春笋丛中跳蹿出来的酷和帅。

临近傍晚，前来踏青的游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公园。森林里显得更加静谧，静谧得听得见花蕾开瓣的欢快摇滚，听得见竹笋拔节成长的美妙旋律，听得见草芽儿拱地破土的爵士鼓音。

“外公，静谧的近义词有哪些？”“小屁股”的考问打破了宁静。我真不知道，一个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小脑袋瓜里，到底潜藏着多少这么文学化的“符号”？

孙崽还没有想立即离开森林公园的意思。我们走出竹林，来到了一片开满山茶花、芙蓉花和樱花的开阔地带。此时，孙崽撇下我，自顾自地“狂野”起来了。他时而冲上小山坡，旋即又张开双臂“飞”下来；时而双腿起跳，用指尖去触摸横贯空中的树枝的新叶；时而嗅嗅粉嘟嘟的花蕊；时而托起胖乎乎的花骨朵……他跑着、跳着、笑着、闹着、狂着、野着，尽情享受着这个寒假最后的轻松。

薄暮时分，我牵着孙崽的手——苍老的手牵着稚嫩的手，沿着布满干枯的树叶的步道往回走。“小屁股”抬头望望树枝上青翠的嫩芽，低头看看脚下干枯的落叶，问：“外公，新芽长出来了，老的树叶为什么要落下？老叶是不是被幼芽挤下去的？”我说：“这是自然界新陈代谢的现象。正如我的小青瓜你慢慢地茁壮成长，外公我却要渐渐地衰老一样。”听了我的解释，孙崽好久没有言语。

“我不想成长，你不能老去！”孙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小傻瓜，其实老树叶是含着欣慰的笑容离开枝头，落入泥土的。因为，它看见了新叶焕发着勃勃生机。”

孩子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去秋来，循环往复。春的希望，在于秋的硕果；我的希望，全在于你的茁壮成长。祖孙俩带着新陈代谢这样一个沉重的哲学命题，缓缓地向停车场走去。孙崽很有主见地提议，不走回头路，绕小道返回，顺便观赏雨过天晴后开得正欢的油菜花和被春雨洗刷过的村庄。

出了公园来到田野，“小屁股”奔向了春意盎然的田野，一头扎进热闹、拥挤的油菜花海中“飞”来“飞”去。此刻，孙崽定然忘记了刚才那个新陈代谢的沉重思考。

我没有跟着“小屁股”去野了，伫立田头，静静地欣赏着眼前天成的巨幅油画：被春雨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明丽的村庄，起伏连绵郁郁葱葱的青山，一池池碧波荡漾清澈透亮的绿水，一垄垄金黄欲滴的油菜花海，还有在花海里蝴蝶般翻飞的蓬勃少年……然而，在我眼里，最有看头的，还是在迷人的春天里、在希望的田野上奔放着欢快着成长着的“接班人”的景象。

天色已晚，我呼唤着、催促着流连忘返的孙崽回家。

祖孙俩沐浴着晚霞，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踏春的愉快行程。

（阮亚平，任职于邵阳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