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读书那阵，每逢开春，母亲总爱絮叨：“立春了要赶春气哟，学娃子格外要看重这春气呢。念书要趁早，日后才无忧。”母亲说得一本正经，眉宇间的诚恳也真是令人惊讶。

少年时，哪懂得什么赶春气咯，只知道春天来了好。不用每早穿那又厚又硬的棉袄，也无需往套鞋里塞枯草了，上学不必屈身俯首，瑟瑟缩缩了。春风轻拂时，可以与伙伴们薄衫薄鞋地满山野间跑，看红花初绽，听百鸟争鸣，内心的蓬勃如簇新簇新的青草，葱茏，明亮，说不出的得意。那时，我们赶得的是一份惬意，一份轻松，一份无拘无束，一份纯真。全然不懂得母亲心里的春气所蕴的意思，只知道，被日光晒暖的春天就是好：柳青，花香，水蓝，身也轻，真是好生动的春。

是啊，生动的春，好比清风摇动花枝一样生动。而今，我人到中年，又逢春季，不由得忆起母亲的“赶春气”之说。慢慢想，母亲心里的“赶春气”到底指什么呀？突然觉得这流转的时光一点点地慢下来、慢下来，婆娑的内心如卷紧的嫩芽缓缓打开。

那一年，初春开学，母亲一边侍弄着菜秧子，一边说：“春天的地气就是催苗呢，这菜呀，也晓得赶春气，高高低低地放肆生长，没白过了这茬子好光阴。”在母亲的心里，这春气就是冬雪捂过的地气，是趁势向上生长的勇气，是不浪费好时光的心气。

而今身居闹市，往昔的“春气”渐渐远去……回忆总是与惆怅与温暖有关，在时光里打落的，想在时光里全部捞起，怕也为难了。

母亲在我读初中时，身体不好，可极少见她哀伤流泪。记得一次我给她端药，微微散开的草药苦味，令我蹙眉。可母亲说：“这药啊，苦味尽头是香气呢。这病，从冬天拖到春天，寒气散了，春气就打着锣来了。我呀，再喝几日，待身体松泛些了，得准备浸春天的谷种了。”

在母亲看来，这春气啊，就是希望，是人生遇到黑夜迷茫时的灯盏。换句话来说：还有春天啊，担心什么啊？春气是让人战胜苦难的信心，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浩荡美意，让人内心温暖恬适，阳光洒遍。

春，四季轮回里的一个节点，是一年里的开端，是旧的，更是崭新的。大地回春之际，万物挣脱旧时光的束缚，迸发出浓浓生气，这鲜活的春气盈满每一个惜春人的心怀。

红尘纷扰，我多想与母亲一样，做个执着的赶春气的人，因为这里的“赶”字与“珍惜”的意义等同。让这蓬勃的春气稀释内心久居的烦闷与哀愁吧！

（作者单位，新邵县寸石镇花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