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白鹭,喜看它们洁白如雪的外表、亭亭玉立的姿势,更羡慕它们那翱翔蓝天的洒脱和自由。
我的家地处湘西南丘陵,有山有水,山不高但林木茂密,山与山之间,水田密布,沟溪纵横,田里溪中,鱼虾成群。青山好筑巢,水田好觅食,这里成了白鹭落脚安家的好地方。
在村子下首一个叫“青山里”的地方,早晨傍晚,白鹭们翩翩起舞,时而跃起时而降落,你追我赶,“呃——呃——呃”的声音不时传到村子里来。其他时段,除了在巢里孵化的母鹭,其余的全部外出,而且飞得远远的。我开始有点不明,山脚下的水田里那么多鱼虾,它们却要舍近求远去觅食。后来发现也有那么几只降落山前的田野,一旦抓了小鱼就向巢里飞去,不久又飞回田野,如此反复。它们喂食幼雏的样子,跟燕子喂雏一样吗?“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哺育之恩,不独人有,动物尤甚啊。
白鹭是候鸟,比燕子来得晚些。农历三四月间,水田里刚插上禾苗,绿茵如毯,水肥鱼肥。这时白鹭归来,散落在水田间,常常单腿伫立,修长的脖子叠成“子”字,一副悠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两眼却圆溜溜地盯着四周,一旦有游鱼靠近或黄鳝泥鳅等从泥里冒出头来,细细的长喙旋风般将鱼叼起,头向上一抬,吞进喉囊。白鹭在水田抓鱼就像我们在餐桌前拿筷子伸向碗中夹菜一样,一夹一个准,快捷、迅猛、优雅。随后,便又恢复了那绅士的风度。如此反复,直到周围的小鱼小虾被抓尽,然后扇动翅膀,飞出几十米又落入水田中,继续等待。如果稻田水浅或露泥,鱼儿们困在一个个小小水窝里,这时的白鹭不再装绅士,满田走动,一会就吃饱了。吃饱了就飞向近旁的树枝上,或眠或栖。午休之后,展翅伸腿,再次飞入水田觅食。傍晚,夕阳给水田的禾苗抹上一层金色,田垄间泛起轻纱似的薄雾,其他的鸟儿呼唤着归巢了,白鹭们也三三两两地从田野飞上天空,相继踏上回家的路。
也有不见白鹭的时候。20世纪90年代,村子里将“青山里”的大树全卖了。随着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倒下,白鹭们哀嚎着飞走了,一去就是二十年。没有白鹭的年月里,村子也没了灵气。自从白鹭归来,村子里的人们又恢复了过去的精气神,生活也是日新月异。
山青了,水绿了,环境美了,生态好了,山林里各种几乎绝迹的飞鸟走兽也回来了。夕阳西下,我走到村前,望向田野,暮色四起,轻烟漠漠,一对白鹭从水田那边飞来,飞回“青山里”的家去。它们比肩并飞,风情款款。影子掠过我的眼前,掠过田垄上那对新婚夫妻的头顶。他俩也刚从田里上岸,挽着裤腿,男的挑担女的提篮,“夫妻双双把家还”。
(陈燕青,隆回县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