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老王是个“傻瓜”。不过，街上的人和我的想法不一致，他们说老王是个“神经病”。

我觉得老王是个傻瓜是有道理的。这条街很长，弯弯曲曲，两边住的人多，人行道上的树也多。打扫这条街的环卫工走马灯似的换，时间最长的半年，最短的只七天。老王也是个环卫工，五十来岁年纪，一米五左右的个子。他来了后，一扫就是两年。而且，别人扫街，是早晨扫一次，下午扫一次。他则不同，他是从早到晚拿着扫把来来回回不停地扫，一个烟头、一片落叶也不放过。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傻？

有一次，老王和我闲聊，一聊就聊到了他的家庭。他说他老婆有一米六，比他高。还说他儿子在读大学，入了党。可能是见我一脸惊奇，他有点得意，话就多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每月的工资，一分不少都给了老婆。不过，他有外快——每月捡垃圾能卖700多元，这些钱没让老婆知道，都存了起来……

街上的人说老王是个神经病也是有道理的。

老王扫街扫个不停，嘴也闲不住。他扫街时，不管碰到谁，都会打招呼：“嘿嘿，唯有真诚走天下，拥有健康更风流。”有时，他和你说话，说着说着会来一句诗。比如：“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如果碰到一堆人在聊天，他会忽然插嘴：“朱晃当皇帝，是李柷让给他的。”街上的人听了他的招呼，听了他的诗，听了他的插嘴，往往会骂一句：“神经病！”

老王还喜欢和女人搭讪，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妇女，他碰见了都会甜甜地叫一声“姐”，什么“易姐”“凤姐”“霞姐”，叫得人全身起鸡皮疙瘩。一个妇女和丈夫离了婚，欠了一屁股债，还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王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加了她的微信，还每个月给她充80元话费。街上的人骂他：“你是钱多没地方花！这样讨好她，莫不是……”老王也不恼，笑着说：“这妹子蛮可怜，又看得起我这个扫街的，说扫街的也是人。我把她当妹妹，哥哥给妹妹充点话费是应该的。”老王这样的言行，难怪街上的人骂他神经病。

今年雨水节气过后，忽然下了一场暴雪。一尺多厚的雪覆盖了马路，覆盖了人行道。这样的天气，出门不方便，又冷，人们都围坐在火炉旁烤火。老王则一大早就来到了街上，脱掉外衣，拿起铁锹，不停地铲雪。到了中午时分，这条街每户人家的门口都出现了一条小路，街道中间也出现了一条小路。每户人家门前的小路都和街道中间的小路相连，组成了一张网，延伸向远处的大街。老王在雪中铲出的这张路网，有点像人体组织。我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街上的人陆续从屋里走了出来，沿着雪中的小路去买菜、上班。这一次，他们见到老王没有骂他神经病，而是说：“老王，辛苦了！”而老王还是像往常一样，大手一挥：“嘿嘿，唯有真诚走天下，拥有健康更风流。”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