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1月09日

大满细满都能“诗”

刘伦武

父亲与堂叔在两人家里均排行最小,父亲大几月,于是,大家称我父亲为“大满”、堂叔为“细满”。

两人都能“诗”,不过,细满能的是“打油诗”。细满身材矮小,可人很灵光,才读了两年新书的他,全凭自学,还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不过,他写的字,真不敢恭维。但他口才好,说话利索,尤其能即兴口占“打油诗”。那年代,生产队出工,人总是扎堆,他的“打油诗”常常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因此,老的少的都爱凑他身边,听其满嘴跑火车。细满也因“打油诗”,红了好一段时间。一次,四清工作队的干部,在队上组织学习“老三篇”。大家轮流讲,到了他,气氛顿时活跃。他在一番“海阔天高”之后,竟用“打油诗”结尾:“学习老三篇,脑壳不发癫。做工干劲足,敢教河山换。”效果出奇得好,赢得了阵阵掌声。四清干部善用人才,之后各队开会,就派细满去演讲。细满好不得意,不出工,还记最高的工分。

细满最让我佩服的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物,他都能出口成诗,还不跑题,而且诙谐幽默。有一年,队里提前完成了早稻抢插任务,又杀猪,又蒸酒,全体社员晒谷坪里打牙祭。在酒过三巡、脸红耳热之时,大家起哄细满:规定他以细满娘为题,来段“打油诗”。平时,就他那张嘴,也没少戏笑过大青年小媳妇的,现要“诗”自己的老婆,还真有点猝不及防。欢声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不容多想,细满半碗米酒下肚,诗曰:“今日喝了酒,醉了老两口。浑身有力气……”话音未落,掌声、呼叫声喧天。当细满娘操起一把扫帚时,见势不妙的细满,围着八仙桌,连转了三圈。细满娘没追上,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死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全场人忘了吃喝,个个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父亲大满,与细满相比,显然文雅很多。这文雅,来自文化的积淀。父亲念过私塾,先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后来是“四书”“五经”,再后来便是诗词歌赋。“土改”时父亲就当起了干部,曾官至“超美公社”的副书记,后因深陷“鸡干部鸭干部”之迷茫,卸甲归田。即便务农,他也没忘了“平仄”。那年代,生活虽然艰难,他的那些老同学们,倒是经常忙里偷闲,聚会唱和频频,在韵律中寻找乐趣。父亲吟诗作赋,遵循格律,讲究用词,语言既生动又俏皮,我为之折服。父亲的那首七绝《苦无柴》,至今记忆犹新:“人穷石瘦青山老,时听妻儿怨语嚣。漫道生柴连叶搡,松毛也要劈开烧。”回想当年,老家那地方真的是一个穷啊,连松毛也要劈开来烧,可见缺柴烧到了何等地步。

当年我爱情受挫时,父亲填词一首赠我,使我受教一生。《浪淘沙·示儿》:“情海苦无边,骇浪滔天,懦夫瞩月梦犹寒。唯叫哎呀何得了,全部皆完。一挫便悲观,再挫何言,可怜换得最堪怜。但愿犬儿知父意,重调琴弦。”

近年我涉学古韵,也算小有收获,敢说与大满细满能“诗”的基因之潜移默化,是紧密相关的。物换星移,“两满”先后离我而去,然而,他们的音容笑貌长存我心。

(刘伦武,武冈人,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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