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如果有色彩,那它应该是墨绿色的。贫穷是阻隔在眼睛和天空之间的一层墨绿色啤酒瓶,再美丽的蓝天,在墨绿色的渲染下,也只有怪异和丑陋。
那是我父亲去世的第一年,家里的经济条件困难到我一度以为自己要沦落到去街上讨饭的地步。那一年家里面吃的都是白米饭拌着老干妈,偶尔也会煮上一根胡萝卜。而远在老家的奶奶被二叔接到了广东,接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因为不想让她独自一个人接受丧子的痛苦。至少在广东,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孙子能陪陪她。
她是个残疾人,身体的每个关节都是扭曲变形的,走路只能一拖一扫,膝盖根本是无法动弹的。她是一个绝对坚强的妇女,我爷爷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撒手而去,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的悲剧都被她尝了个遍,但她依旧选择乐观地活下去。
她会带着我到街上捡废品卖钱,那时候我整个暑假都是提着蛇皮袋早早出门,到了天黑才能回家。只要看到别人把喝剩下的饮料扔在街边,我就会视若珍宝地把其中的饮料倒掉,然后将饮料瓶扔进蛇皮袋里,这也是值两分钱的。
我的童年大概就是这样的,捡废品,卖废品,在冗长的街巷里拖着蛇皮袋,扫视一切可能藏着瓶瓶罐罐的角落。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跟在奶奶的身后。她一瘸一拐,我也不敢走太快。她捡塑料瓶,我捡玻璃瓶。玻璃瓶值钱很多,一个大约就有七八分钱了。蛇皮袋拖在地上,塑料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那是我夏天听得最多的音乐。
太阳炙烤着大地,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拖着洋洋洒洒的灰尘。
我捡起一只玻璃瓶,好奇地把它举了起来。透过玻璃瓶,太阳是墨绿色的,还有些扭曲,光线游离在啤酒瓶里,所看到的建筑、车子、人群,都是怪诞的墨绿色。人们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奇怪,有怜悯,有好奇,有害怕。
在仰望天空的那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命运对我的恶意。我没有朋友,因为他们不会和一个成天待在垃圾堆里的小孩玩。我没有父亲,连看到一个小女孩牵着她父亲的手从我身边走过,我都能羡慕到失神。我没有富裕的家庭,为什么别人朝爸妈撒个娇就能要来两块钱去超市买冰棍,而我却要大汗淋漓,辛辛苦苦才能赚到那两块钱。
在墨绿色的世界里,我能看到一切,却看不到那个步履蹒跚的自己。我想变得有钱,变得富有,不用再捡废品为生,可以坐在舒服的大沙发上看电视,可以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指导老师:杨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