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你在林荫道行走,我会指着身边的树说,这棵树,知道我和你走近它了。不要以为树没有眼睛,它们和人一样有“视觉”。现在是傍晚,它们能“看见”太阳光从西面射来,也看见阳光的颜色是浅黄的了。它们与我和你一样,对周边视觉环境的动态了如指掌。我还会就近把你带进那家四合院,指着院子里的乔木,说它们比其他地方的树长得高。为什么?因为它们“看”到四围的房子把阳光挡住了,必须超过房顶,才能接受到太阳的爱抚。我还会从理论上说,植物不是真正的“看见”,它没有神经系统,不能把光信号转化为图像,但是能够转化成调控生长的种种指示。正因为如此,花房里三月也有盛开的菊花,那是花匠利用植物对光的敏感,掌控着菊花开放的时间。
如果和你在园林里行走,我会指着树上一片叶子,说它被虫子噬啮过或被病菌侵害过了。我又要你看,那些相邻的叶子并没有遭劫,然后我会告诉你,一片叶子被昆虫或细菌侵害了,它会释放一种气味,警告兄弟叶。植物的嗅觉很灵敏,兄弟叶“嗅”到受害叶散发的气味,会迅速生成一种特殊的物质,使得那些昆虫或细菌觉得那叶子的味道不适而不去侵害。离得比较近的植株也能“嗅”到那种气味,也照此办理。于是起了连锁反应,在一定范围内太平无事。
如果看见有人把树干当做健身的器械:或用手掌拍打,或用拳头捶击,或以树木粗壮的横柯代单杠做引体向上,我会对他们说,不要和树木过不去,植物不喜欢碰触,简单地碰触或摇晃一株植物就可以导致它的生长停滞;一棵植物如果碰触很多次,它的生长速度会变慢,发育会迟钝,个头会矮小,成为侏儒甚至死亡。我会接着说,植物和人一样有触觉,但与人不同,爱一个人可以抚摸、亲吻,爱一株植物,只须用眼睛观赏,不必拿手去抚摸。
继续在园林里走,我会对你说,这些树木会记得我们曾从它们身边走过,因为植物也有记忆。植物对创伤尤其有长久的记忆,被刀砍过的树干会结一个疤,这是最形象的见证。我会接着说,植物的记忆也会遗传。由记忆而生发出这样一种现象:一些植物开花结果对气温有特殊的要求,即它们的种子需要经历冬季的低温才能获得收成。如冬小麦,需经过冬天一段寒冷时期,春天才会开花、结果。这就是所谓的“春化”。“春化”在生态学上的好处是,它保证一般植物度过了寒冷的冬季之后,只在春季或夏季开花,因为它们是还记住那冬季的寒冷的,知道如果在光照和温度也适合的秋季开花,结的果就会被接踵而至的冬天冻僵。譬如桃花、樱花等等,它们若在秋季开花,能结出果子吗?但“春化”也可以“人为”,让种子并未实际经历漫长冬天的情况下诱发它们发芽开花。
好了,我向你这样卖弄,是因为读了美国植物学家丹尼尔·查莫维茨著的《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刘夙译)这本书。对我来说,读这本书所获得的知识是闻所未闻乃至觉得匪夷所思的,而这本书文字又通畅生动,读起来兴味盎然。
(黄三畅,武冈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