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他遍访花瑶山寨的家家户户,累计拍摄40多万张珍贵图片,收集整理3000多首呜哇山歌,拍摄收藏2000多个挑花图样,将花瑶文化推向世界;
他足迹遍布梅山地域的角角落落,采访200多名梅山文化传承人,与数千名技艺匠人结为朋友,将许多濒临失传的梅山文化、民间技艺拍摄、记录留存了下来;
他访问过国内上千处古街、古村落、少数民族聚居地,挖掘到许多“稀罕”的民俗文化,在国内外媒体发表800多个民俗文化专版,先后6次在全国各地举办影展;
他就是被冯骥才称为“民间文化的守望者”、“民间文化保护领域的殉道者”刘启后。因车祸抢救无效,刘启后于2021年9月1日23时43分在长沙逝世,享年78岁。本报从今日开始推出系列报道,缅怀这位杰出的民间文化守望者。
老后是人们对他的昵称。他本名叫刘启后。一位从摄影家跨越到民间文化保护领域的殉道者。我之所以用“殉道者”,不用“志愿者”这个词儿,是因为志愿多是一时一事,殉道则要付出终生。
——冯骥才
9月1日夜,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震动了雪峰山中的花瑶村寨,震惊了全省、全国文艺界:著名民俗摄影家、民间文化研究者刘启后(老后),因遭意外,于23时43分,不幸逝世!
顿时,瑶山,风呜咽,泪纷飞!
顿时,文艺界,尽悲伤,多惋惜!
隆回虎形山瑶族乡大托村原村支书沈德度与全村瑶民,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大嚎:“我们的恩人走了!瑶山的恩人走了!”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全国政协常委、国务院参事冯骥才先生也被“惊呆发蒙”!
刘启后,隆回县六都寨镇人。上世纪70年代开始,他坚持不懈地致力于传统民间民俗文化的发掘、整理、记录、抢救、保护与传播工作,把古老奇特的花瑶文化、神奇诡秘的梅山文化推向了世界。人称中国花瑶的推手,湘中文化的栋梁,民间文化的守望者,摄影人的楷模。
走进瑶山,命名“花瑶”
刘启后在幼时失去了父母,由祖父母带养长大。六岁他就自食其力,以帮人干苦力活谋生。
1963年7月,刘启后进入隆回六都寨文化站工作,接触到了摄影。从此,他着迷般爱上了这门“手艺”,开始痴迷地寻找拍摄“对象”。
1978年,刘启后在隆回县机械厂工作。一天,一名货运司机朋友上虎形山瑶族乡运竹木,特意邀请他同行去拍瑶山。
虎形山,地处隆回县北部,藏在雪峰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平均海拔1000多米。这里聚居着一支神秘瑶族,因山高路远,鲜为人知。
一路颠簸初到瑶寨,迷人的山水风光,原生态的人文风情,让刘启后热血奔涌、激情澎湃。当他感受到当地群众的淳朴、厚道与善良时,他决心要尽自己的力量,为美丽的山寨和古老的民族部落做些事情。
后来,刘启后在《神秘的花瑶》前言中写道:“我关注花瑶,最早是猎奇,慢慢地发现这是一个民风新奇、怪诞、繁缛,也是一个热情、纯朴、乐天、浪漫的民族。于是,后来我越来越珍爱这个民族,开始不断挖掘、记录他们的方方面面,包括他们的婚礼、葬礼、生产方式、生活习惯、民俗节日、服饰文化等。”
刘启后结缘虎形山瑶族后,在研究民间文化的路上,越走越深,越走越远。40多年间,他500多次上瑶山采风,徒步几十万公里,走遍每个村寨,访问了每家每户,与瑶民同吃住、同劳动几千个日夜,还同瑶民们一起度过9个春节。
在考察研究中,刘启后得知这支鲜为人知的古老部落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花瑶”的称呼,只是无人关注而默默无闻,于是他在2000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说其是瑶,其实他们的语言、服饰、节日信仰及其他习俗,与‘瑶族’这个大家庭几乎没有雷同之处。大抵因了寨子里的姑娘分外爱美,个个着装艳丽绝伦……于是,人们便称其为‘花瑶’了。”从此,“花瑶”这个名字就变得家喻户晓了。其后,他又通过大量的文学、摄影作品,将花瑶神秘独特的文化推向全国,带进联合国,介绍给了世界人民。
奔走四方,振兴“非遗”
“几十年来,老后总是很忙。每天5点多钟起床,晚上12点才睡觉。忙什么呢?忙着下乡,忙着拍照,忙着为民间文化做抢救性的资料整理与保存工作。”谈及自己的丈夫,朱春英重复地说着:“一辈子,他很忙,他很忙!”
2014年,刘启后当选“十大中华文化人物”时,评审委员会对他的评语是:保护民间文化的脚步从不停歇。
民间文化是中华民族根的文化,是人类重要的文明遗产。华夏五千年的民间文化,博大而灿烂,但在现代化的冲击下,许多种类已身处濒危,抢救与保护刻不容缓。
为全面了解花瑶文化,刘启后把考察研究范围由民歌、服饰、婚俗与节庆民俗,放大到巫术、法事、医术、匠艺、绝技、体育及乡土文学等诸多方面。完成了一部部厚实的著作,填补了一项项花瑶文化空白。
上世纪80年代,刘启后又自费跑了湖南省内的百余个县市,及周边相邻省市,调研考察过上百种传统民俗。仅仅邵阳范围内就有:梅山文化、滩头土法造纸、横板桥民间木偶、湘中民间葬俗、邵阳布袋戏、宝庆翻簧竹艺、邵阳羽毛画、武冈楹联古村落等等。
在凭着一己之力挖掘、留存民间文化的同时,刘启后四处奔走呼吁,希望社会各界参与到民间文化的保护与利用中来。为了把花瑶推介向全国,他曾提着几百张照片,跑到天津去找冯骥才。当时,在一张张地介绍照片内容时,他整整说了一天一夜。
就这样,刘启后凭借一双腿和一部相机,与时间赛跑,把那些珍贵的民间文化一点一点抢回来,一遍又一遍地展示与介绍给世人。
在他的努力下,隆回的民间文化引起了国内文化界的高度关注,在政府和相关部门的支持下,2006年,面临消逝的“花瑶挑花”“呜哇山歌”和“滩头年画”成功申报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遍访梅山,苦寻“真经”
市社科联主席张千山回忆刘启后时说:老后的贡献,在于他抢救性地调查与记录了大批珍贵的民俗文化史料。比如:花瑶挑花图案、呜哇山歌、梅山文化等等。
梅山文化,被学术界誉为湖湘文化中最早的核心文化事象。为了记录、存留这项濒临失传的文化,近几年刘启后将大部分心力扑在了梅山文化的研究上。
为了圆梦出版一部全面、深刻介绍梅山文化的图书《诡秘的梅山文化》,刘启后携同他的老伴遍访山乡,寻访民间法师。可是,最初没有一个法师愿意接受他们的采访,更不用说配合他拍摄法事。因为,原生态的梅山法事,有其神秘性,不随意对外宣扬,更不允许外人拍摄。特别是,梅山法师绝不轻易向外人展露他们的手诀。
刘启后历经重重努力,将心换心,赢得法师们的信赖,取得了采访、拍摄机会。
梅山法事,一般是日夜连续进行。为了完整的记录每一堂法事,刘启后常常请求老伴朱春英一同“上阵”,一个记录,一个摄影。
谈到拍摄梅山法事的艰辛,朱春英双眼盈满了泪水:“去山区拍摄,交通不便、环境恶劣、生活艰苦。尤其是每一堂梅山法事,少则三两天,多则五天、七天,每每都会从清晨持续到深夜,甚或到天明。整个过程,我们老两口要寸步不离。一个漆黑的雨夜,为了紧跟去山岭‘施法’的法师,老后一脚踩进冰冷的水沟,摔得皮破血流,还折断一条肋骨。有个冬夜,追拍法师祭水,他四仰八叉倒在臭水沟里。有次我还摔断了手腕,打着绷带依然坚持在乡间拍摄采访。”
就这样,老后与妻子采访了200多位梅山法师,跟拍过数十堂法事,收集到上百册秘不外传的手抄经牒复印文本,为梅山文化留存下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40多年的艰辛努力,老后推动、引导了梅山地域、花瑶族群的文明进步,增强了这个地域、这个族群的文化自信。他曾获:2014年十大中华文化人物、CSR中国文化奖2015杰出贡献人物、全国非遗保护十大新闻人物、全国传统村落守护优秀人物中国文化奖-杰出贡献人物、中国百名摄影英才等荣誉。曾应邀到清华、北大、中央民族大学、国防科大等数十所高等院校以及国家机关、大型企业讲座民间传统文化140余场,并被多所高校聘为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