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微信公众号连续用“法学界的文学家”来报道刘仁文的系列人文作品:《远游与慎思》《法律的灯绳》《死刑的温度》和《司法的细节》。虽然刘仁文对“法学界的文学家”这一标题不是很满意,却也反衬出他历来主张的“法律应与诗书通”的治学理念。
在刘仁文所获的众多奖项中,他似乎对2015年新浪网在“睿见三亚·新浪思想盛典”上颁给他的一个奖感到有点意外。当时,给他的颁奖词中提到:“他深切关注中国现实问题,坚守独立思考的理性立场,精通法学,兼通文史,以温暖的人文情怀,促使法律公平正义之光照进现实。”这一对刘仁文的“高抬”虽然令他忐忑和不安,却也让他备受激励与鼓舞。
刘仁文认为,一个国家要真正建成法治社会,一定要有良好的法治文化和相应的人文基础。法律信仰、法律权威等法治软实力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它需要良好法治文化的熏陶和浸润,而良好法治文化又必须建立在人文精神的基础上。我国的法治建设有赖于法治文化的春风化雨和润物无声,法律人应当尽可能地多一点人文精神,不仅做法律技术的工匠,更做法律理念的引导者。
繁忙的工作使刘仁文不得不放弃了好几家报刊的专栏写作,但他内心还是把短文章看得很重。他的案头摆着《培根论人生》《蒙田随笔集》《帕斯卡尔思想录》等短文结集的名篇,他常以这些作品自期。他提醒自己,写出《资本论》等鸿篇巨制的马克思也是一个给报社写稿的高手,因此,只要自己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到工作上来,持之以恒地观察、思考和写作下去,就一定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形成自己的体系。文章无论长短,各有价值,关键在于要有自己的思想。
如今,刘仁文已过知天命之年,他的心情正如其在《刘仁文的法学世界》一书的前言中所指出的:“学然后知不足”“知耻而后勇”“朝闻道,夕死可矣”……
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对此,刘仁文深有体会。他说,年轻时,曾以为只要自己发奋努力,就可以把“无知”变为“有知”,但越学越发觉,即使自己再努力,也只能在无边的“无知之幕”里拓宽一点点知识的边界。
写日记是刘仁文坚持至今的习惯。他从小喜欢格言警句,并在不同时期选择不尽相同的句子题于自己的日记本扉页,用以自勉。在晚近几本日记本上,他题记的有:“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利刀割肉疮犹合,恶语伤人恨不销”……
虽然用以自勉的话往往是自己感触最深甚至“缺啥补啥”的,而且就算再努力也未必能完全做到,但刘仁文认为,有意识的自省肯定胜过无意识的放任,无情的解剖一定有助于自己的日拱一卒。他举例说,自己的第一部随笔集名为《想到就说》,这从正面也可以理解为勤奋、敢言。但如今,自己却更倾向于“三思而言”“再慎何妨”。他反思到,过去常以为自己有话直说是一种赤子之心的体现,但现在的认知却有所改变,“赤子之心”其本质应当是心地纯洁善良,让人如沐春风、如饮甘露……
刘仁文年轻时也爱与人争论、商榷,如今面对学界中他人对自己的批评甚至误解,他也学会了淡然处之。
2017年,他的一篇文章引发学界热议,其中不乏产生误读的人,有报纸组织专题讨论,希望他系统回应一下,但他婉谢了。刘仁文认为,自己的观点已经在文中表达清楚,学术不必立马分出高下,只要有利于思想的争鸣和理论的多元,即使自己受一点委屈和误解,也应当容得下不同的声音。
还有一次,一位刑法学者在其著作中简单地批评了刘仁文的立体刑法学。他的学生援引下面的话来替他鸣不平:“凡是不附理由的批评都是不负责任的批评。”刘仁文却说,他要和这位教授成为和而不同的典范。他还和自己的学生说,看来人的心胸确实是可以通过修炼变得更宽广的。
2021年“五一”假期,刘仁文启用了最新一本日记本。在扉页上,他只题了两个字——“慎独”。他希望自己不管身处何种场合,都要力争做到不跟风、不媚俗,不以眼花缭乱的外部标准来扰乱自己,而要以清晰明了的内心标准来要求自己。
人生没有彩排,无论是身为导师立德树人,还是身为学者求学问道,刘仁文自有许多感悟,这其中既有经验,也有教训。面对自己又一批即将毕业走向社会的学生,他以近20年前出版的《刑事政策初步》自序中的一句话与大家共勉:“人除非到‘闭上眼’,否则即使前面是完美的,也可能在最后一刻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