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湖南邵阳的文化学者们组建魏源文化艺术研究院,专门从事魏源文化研究,编辑《魏源文化》杂志,推出了一批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中,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他们将魏源研究置于中国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之中,追本溯源,找到了中国近现代化的起点,提出了“魏源不仅是我国最早睁眼看世界的爱国主义思想家,而且是中国近现代化的启蒙大师”的观点,这是魏源思想研究的重大突破,也是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重大进展。他们认为,近现代化,从世界范围来讲,就是从传统农业经济社会向现代工业经济社会转变的过程。它具有三个特点:一是政治上的民主化、法制化,二是经济领域的工业化、市场化,三是思想上的理性化、科学化。中国近现代化,起始于1860年之后的洋务运动,经历了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三个阶段:政治上终止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实现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与独立;经济上由传统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转变为以工业经济为主体的市场经济,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思想上趋向于理性与科学,打破了传统的闭关锁国与等级森严的制度,正朝着民富国强之路迈进。在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魏源的思想闪烁着无比灿烂的光芒,成为引导中国走向近现代化的理论宝库。
这种引导,首先是学风引导与建设。在中国近代那样一种禁锢的历史氛围之中,开启新的学风难于上青天。恰恰在那样的环境中,魏源成为经世致用思想的集大成者,开启了道光以后中国学术研究、学校教育的新风气,使读书的人群摆脱“锢天下智慧使尽出于无用之一途”的乾嘉学风,而转向将读书、研究与治理国家、政治建设等结合起来,更加关注现实,关注民生,关注国家前途。这种转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魏源思想影响、造就了中国近现代大批人才。本书的作者们认为,魏源不是在课堂上直接讲课培养人才,而是通过他的思想,及其务实的理论、治理的方法、教育的理念,来影响为政者的学风和执政理念与人才培养。道光以后,清朝各书院的讲学,转向经世致用。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本来就讲究经世致用教育,此后,更加以开放的态度来培养实用人才。曾国藩、胡林翼等大批湘军干将,都深受这种学风的影响。毛泽东早年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该校的前身即是具有浓厚经世氛围的城南书院。他们都不是读死书的人,因此,拿起笔杆子可以治国,拿起枪杆子可以安邦。
对于魏源编纂的《海国图志》一书,本文集的作者们超越了地理的概念,站在纵览世界全局的高度来阐述其历史意义和价值,认为该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巨著。自此,国人开始接受西方近现代文化,对世界不再是闭目塞听和两眼黑。具体表现在:一是改变了国人盲目自大的思想。古代国人均以中国为世界中心,就好像北斗星一样,被众星拱卫,加上地大物博,这种思想就更是根深柢固了。二是认可西方文化。中西文化最大的差异是一个讲道,一个讲艺。在中国古代的词汇中,有道、艺、术、技、巧等概念,唯独没有“科学”一词。在魏源《海国图志》一书问世之后,人们对西方以艺事为主的文化,逐渐接受,并找到结合点。左宗棠曾指出,不能用中国的道来否定西方的艺,也不能用西方的艺来否定中国的道,而是要两者结合,各取其长。这种思想后来被张之洞演变成“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到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兴起,大力宣传“德先生”与“赛先生”,即民主与科学。尤其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的传播,使得西方文化在中国有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并以迅猛之势影响中国近现代化进程。
魏源指出:“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变古愈尽,便民愈甚。”一是改革弊政。魏源主张新疆设省,“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保京城”;改革兵制,主张招募土著、以免调兵,淘汰劣兵、增强战斗力,推荐西洋国家的练兵法,发展海军、使用枪炮,他的这些军事改革思想,后来基本上被湘军将领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胡林翼等采纳。二是推进国家制度改革。他征引《地球图说》《地球备考》等书中的材料,介绍了西欧和美国的政治制度。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倡导的戊戌变法,其思想根源在于魏源。三是促进洋务运动兴起。洋务派的主要代表有恭亲王奕訢、军机大臣文祥,地方总督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等。他们采纳了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学习和利用西方先进生产技术,富国强兵,创办了江南制造局、金陵制造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机器局等一批大型近代化军事工业,开办了一批军事学校,培养了大批近现代化人才;开办翻译局,大量翻译外国资料;创办同文馆,学习西方语言,派遣留学生出国学习;发展民族经济,加强军事改革。四是推动教育改革。中国教育从传统的科举制向近现代教育制度的转变,就是由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思想发展而来的。因为要学习外国人的先进技术,就必须学习外国的语言,学习外国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方法,再到发展军事工业,民用工业等领域,从而促进了中国经济的转型与发展。
……
为了展示魏源思想在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作用,邵阳市魏源文化艺术研究院从《魏源文化》杂志及《邵阳学院学报》等有关期刊中选录了论文20余篇,汇成《魏源对中国近现代化的启蒙》一书,由团经出版社出版。本人受托为该书作序,作为魏源故乡人,盛情难却。故略纪梗概,以志盛举。
是为序。
(萧致冶,武冈人,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