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21日

◆精神家园

梨花白头为清明

龙小英

晏殊《破阵子》有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其实不然,梨花虽然开得早,却是零零星星的,不成气候。等到清明时,梨花才算盛开,那是密密麻麻地开,漫山遍野地开,正好与清明应景,烘托一种悲凉,澄清尘世浮华。

那一片白色,如白云跌落人间,似白雪拥吻青山。这纯净的白,静美如玉,清澈如水,不染纤尘,不着痕迹。这质感的白,能够剔除人心里的杂念,沟通天地人之间的信息。

如果再飘落些许细雨,幽幽暗暗中,你会思绪飘渺,随着云烟入禅了。冥冥中,你与先人对话,你的思念找到宣泄的出口,你的执念也慢慢放下,你的心会像梨花一样剔透,像春雨一样清明。

缀满梨花的小径上,人们挎篮提袋,荷锄执刀,朝着一块块土丘走去。那里是他们深藏于内心的圣地,那里深眠着他们的亲人,那里深埋着他们的牵念。用镰刀清除杂草,用锄头刨开腐叶,摆出祭品,或口中碎碎念着,泪眼朦胧;或低头不语,心里却翻腾着。人们好像回到了孩童时期,不会说谎话,没有功利心,只有虔诚,只有忏悔,只有悲,只有爱!

树梢上有微风拂过,素白的梨花奉上祭奠的花篮,杜宇的几声鸣叫让身边的山林更静,让头顶的天空更高,让你穿越到从前和躺在这里的亲人在一起的时光,那么远,那么近。

我也和这些人一样,在父母和上几代人坟前“尽孝”,履行作为子孙后代的职责。待恭恭敬敬地举行完一年一度的盛典之后,带着稍许轻松的心情采野菜去。

清明时节,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各种嫩苗不约而同地从地里钻出来,从树上冒出来。农村长大的人当然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小时候,这些野菜可是我们度过饥荒的基本保障。所以,野菜于我,远不止是新鲜美味,那是故交,是童年的印记,是艰涩而美好的回忆。

清明时节最适宜采摘的就是蕨菜和水棉花了,也是我的最爱。我在山坡上一路搜寻一路采摘,收获颇为丰厚。正采得高兴,忽然感觉一缕轻烟飘过,原来我来到了一座坟前。上坟的人竟然是一位老太太,孤身一人。这是一座新坟,黄黄的底色上零星长出些杂草,没有墓碑,不知道老人祭奠的是她什么人。只见她满脸沟壑,干瘪的嘴唇颤动着,像在细语,像在抽泣;那一头稀疏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跟坟头上的野草一样,孤零零地摇摆着,像在诉说,像在叹息。

看着这一幕,我不由得心里一抽,眼泪滚落下来。我蹲下来,关切地望向她,欲言又止。老奶奶看见了我,面无表情。我知道她是不愿被问及,许是往事不堪回首吧。生死两茫茫,春风难扫心底霜!我把手里装满蕨菜的塑料袋放在她身边,默默离开了。

回程路上的蕨菜很多,同行的人采得好开心,我却提不起兴致。眼前晃动的是那满坡的梨花,还有老太太那满头白发,像雪一样白,白得目眩,白得心痛。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梨花白头为清明。不说流年苦,终是意难平。

(龙小英,邵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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