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21日

又见菜花开

樟树垅茶座

申云贵

下了几天雨,天忽然晴了。太阳像一张灿烂的笑脸,天蓝得像被水洗过。这样的天气,人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像忽然脱掉穿了一个冬天的厚棉衣。

开车经过郊外,一片片金色的云霞从公路两边扑面而来,是油菜花开了。

我把车停到路边,按下车窗玻璃,一股熟悉的芳香立即涌进车里,沁人肺腑。放眼望去,田野、山坡,到处是盛开的油菜花,一垄垄,一块块,像金色的地毯,又像黄色的绸缎。那金黄的颜色,炫人眼目;那金黄色的美,震撼人心。

油菜花不是为了供人观赏而开的。它的花色单一,缺少姹紫嫣红;它的结构简朴,缺少绚丽多姿。与一些常见的花相比,它显得平凡,显得卑微。油菜花是为农人开放的。它开的是希望,开的是生活。它的开放,预示着收获。所以,它开得粗野,开得恣意,开得热热闹闹,开成一片一片的霞,开成一块一块的锦。

小时候家里年年种油菜。秋末冬初,父母育好油菜苗,等到天气晴好,把它们移栽到田里和山坡上。油菜并不选择土壤,也不畏惧严寒,种下后,它们迎着冷风,沐着雪霜,长得绿油油的。过完年,几场春雨下来,某天早晨,或某个黄昏,你会忽然发现,它们开花了。朵朵黄花,俏生生地立在烟雨中,惹人怜爱。又过些日子,天气放晴,油菜地就变成了一片黄色的海洋。

油菜花开了,母亲笑了。在母亲的心里,成长着一个金色的梦。梦里的油菜花变成了花花绿绿的票子,变成了黄澄澄的液体。而油菜花则像乖巧听话的孩子,总能如母亲所愿。三个月后,花谢了,枝头留下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荚,荚里是成熟的菜籽。收获的油菜籽,大部分被母亲卖了,得到的钱除了为我和弟妹们买新衣服,剩下的成了我们的学费。还有一部分油菜籽拿去榨油,有了油,家里就不会吃“红锅子菜”了。

在我的印象中,榨油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那次,母亲带着我去榨油。油坊里挤满了榨油的人,盛菜籽的箩筐从屋里摆到了台阶上。油坊的师傅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先把菜籽炒干、碾碎、蒸得半生不熟,然后用稻草和铁箍把菜籽粉固定成饼,接着把几十个菜饼放进“油槽”里。看着金黄的液体从“油槽”底部汩汩流出。我忽然问母亲:“这样榨,油菜籽会痛吗?”母亲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母亲“赞许的微笑”的含义:她是鼓励我做事要多动脑筋,做人要善良,要有同情心。

母亲常常说,油菜花是苦命花,长在寒冬,开在早春,枝干被用来作柴火,或埋进地里作肥料,菜籽被用来榨油。母亲所言不虚,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油菜的别名叫“苦菜”。我咀嚼着母亲的话,想起了她在煤油灯下为我缝补衣衫的情景,想起了她“双抢”时汗流浃背的样子,还想起了她扛着扁担冒着寒风走村串户收破烂的身影。为了儿女日夜操劳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一朵油菜花!

远处的油菜地里来了一对情侣,他们倘佯在花丛中,时而依偎着窃窃私语,时而用手机对着油菜花拍照。几个小孩跑了过来,他们发现了蜜蜂,又看见了蝴蝶,于是叫着,跳着,有的追蜜蜂,有的赶蝴蝶。山上的迎春花笑了,山脚下的桃花笑了,池塘边的柳枝也笑了,太阳笑得更灿烂了。

此刻,住在老家的母亲一定也在盛开的油菜花旁笑着。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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