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世时,过年前他们都要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记得有一次我提前告诉了父亲我回家的日期,那时交通不便,回到家里要5个多小时,父亲带着小孙女去大队部接了我十多次,我感动愧疚不已。可这次回家过年,再也接不到父母的电话了,一阵伤感油然而生。
腊月二十四我回到了邵东老家,大院子的三厅老堂屋正在进行翻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感慨万千。这座原来住着200多人的老院子,现在常住人口已经不足30人了。年轻人都带着孩子进城读书了,白天偶尔还有几个老人排坐在堂屋的大门口聊天。每到夜晚,村民们9点钟就睡了,整个院落一片寂静。
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雨岁月的洗涤,老屋拆的拆、倒的倒、改的改,早已是繁华落幕,风光不再了,留下的只有遗憾和伤感。只有池塘边那棵三百多年的古枫树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始终守护着这座古老的建筑。
腊月三十清早,我们做了清蒸土鸡、红烧鱼块、香辣扣肉、雪花圆子等10个菜。祭拜完母亲后,六个人坐在桌子边吃年饭。去年过年十一个人吃年饭,今年国家提倡减少聚会,就地过年,两个弟媳和两个侄女没有回来,没有了往年的热闹。此时此刻,睹物思人,我想起了2019年过年时的情景。那天清早,我们给母亲洗漱、换了新衣裤后,扶着她坐在桌子边。我对她说:“老妈,今天过年啦!”她只是高兴地笑了笑说:“就过年了啊。”她虽耳聪目明,但已深度痴呆了,偶尔又很清醒。她突然叫香娥给她夹鱼,我们都感到惊讶,她连儿子都不认识了,还记得这个每月回来给她洗澡洗衣服的儿媳的名字。是啊,三十多年来,她把儿媳们视同己出的女儿,关爱有加,从未和三个儿媳红过脸。
母亲生前,每逢过年,就会想起我的姐姐,默默流泪,那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忧伤。那是1992年8月5日,姐姐得了钩端螺旋体病,37岁就悄悄地走了,留下了两个十来岁的外孙。每到过年母亲就对我说:“要是你姐姐在就好了。”
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去贵州万山打工,在娄底上火车时挤丢了一只拖鞋,光着赤脚到了建筑工地,不得不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双解放鞋。那日子让我终身难忘。每天6点起床打炮眼,晚上9点下班。睡在水泥地板上,被子铺一边盖一边。劳作12个小时,只吃两餐饭。到了腊月二十八回家过年时,一算账,除了生活费和零星开支,半年的工钱只剩下14块钱了。到了邵东,那双解放鞋露出了脚趾,我觉得不好意思回家,又买了一双新的。等到天黑才回到了家里,看到父母时我哽咽无语。父亲说:“回来就好!”我把剩下的5块钱给了母亲,母亲用它买了两斤猪头肉过年。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心情格外沉重,姐姐姐夫走了,父母也不在了,人生无常,也许皆有定数。父母在,家就在,父母走了,大家变成了小家。今年过年,兄弟团聚,我写了一副恭贺新春的对联:“父母虽去家还在,兄弟续聚情亦浓。”
(尹乔松,邵东散文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