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4日

◆精神家园

冬 雨

陆曼玲

春天的雨是柔软的,夏天的雨是奔放的,秋天的雨是缠绵的,而冬天的雨则是浪漫的。它常携着风儿前来,在风雨交加中尽显坚韧顽强;它常伴着雪花前来,在雨点雪粒中奏出交响乐章。

它让冬天更像冬天。一年四季,时序更替,各有各的模样。四季分明的城市,不经历绵绵冬雨,哪叫过了冬天呢!须得要天阴沉着脸,雾雾罩罩的,朦朦胧胧的,飘着些细碎的“泪花儿”,且三天不了四天不休,才是冬天的韵味。北方人不喜欢南方的冻雨,透着一股阴冷,一丝伤感,一缕暧昧,不似北方冷得干爽痛快。因而经历了零下几十度低温的北方人,反而害怕南方的寒冬。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冷,穿透力如X射线,是可进入骨髓的。而南方人却习惯这潮潮的雨,这飕飕的风,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江南殊气候,冬雨作春寒”,宋代大诗人苏轼早就描写过了。

爽性气温再下降,降到零度以下,这稀稀拉拉的雨变成飘飘扬扬的雪,便是冬天的美颜了。雨成线,雪成朵;雨透明,雪洁白;雨下到地上就不见了,雪却能遮盖一切污泥秽物,把世界打扮得洁净美丽。于是乎,人们收起了对那场绵绵冬雨的诅咒,将溢美之词加在这场铺天盖地的雪中。大诗人李白就曾填词《清平乐》曰:“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经常醉酒的诗人想象着天仙也狂醉了,竟把满天的白云揉碎了抛入人间变成漫天飞雪。这种浪漫和豪情是所有写雪之人所不能比的。

记得小时候,每到放寒假,总要去乡下舅舅家住一阵。连续下了几天毛毛雨,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池塘里的水都结了冰。到农村来就是想野一下疯一下,哪能整天闷在家里呢!便与小伙伴们冒雨来到外面,先是拿脚试探性地踩田里的冰,见没有破裂,于是慢慢地把两只脚放上去,继而招呼其他同伴站上来。忽听“咔嚓”一声,冰层破了,大家跌到了水里,衣服裤子都湿透了,又不敢回家怕挨骂,便在牛栏边的空地上,烧起一堆谷草烤火,名曰“烤牛草火”。烤了前边烤后边,直到衣服烤干浑身热乎乎的,才又蹦蹦跳跳地去村后的茶子山上,掰树叶上的冰边吃边打仗。每个人头上都沾满细小的雨珠,刚烤干的衣服又蒙着一层水,却是再也顾不上了。

下乡当知青时,冬天农闲,生产队精壮劳力都去修水库去了,留下的大都是老孺妇女,干的都是地里而不是水田的活。冬天天亮得晚黑得早,留下个漫长的夜最适合读书。“何事冬来雨打窗,夜声滴滴晓声淙。”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吟读易安居士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会更添“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惆怅;而吟诵陆游“夜阑卧吹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诗句,更能理解这位爱国诗人的情怀。然即便是陆游,也有“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的忧伤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孤芳自赏。古今中外,有多少描写雨的美文佳作,但对寒雨的描写却总带着些许悲凉。是啊,冬雨确不如春雨,那是知时节的“好雨”,是催生万物生长的美露;冬雨亦不如夏雨,那是干旱中的“及时雨”,是滋润庄稼开花扬穗的甘霖;冬雨也不如秋雨,那是柔肠千结情意绵绵的“诗雨”,写尽了“秋风秋雨愁煞人”。但冬雨自有它的风格和气节,它像一个柔美的江南女子,细腻地润泽着冬日的麦子、油菜和野草,把一抹绿色留存田野;它像一个温暖的母亲,轻轻抚摸着古树虬枝和寒风中怒放的红梅和山茶;它细微而轻巧,却偏带着绵绵不绝的倔强;它沉稳而舒缓,却满含着冷峻和理性。

与它的兄弟姐妹相比,它没有雾的飘逸,没有雪的洁美,没有冰的坚强,一个内质相同的物体,竟生出如此天壤之别。其实,春也罢,夏也罢,秋也罢;气也罢,冰也罢,雪也罢,都是事物存在的必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经过严冬,哪有以后的春夏秋呢?没有水作为液体的基本存生,哪能物理变化为气体或固体呢?雨使冬天丰富了,滋润了,有质感了。它是大戏开幕前的序曲,它是春天派来的使节。没有冬雨,春天面对的将是一脸皱纹的干枯的土地,还会那么生机勃勃姹紫嫣红吗?

(陆曼玲,武冈人,曾任职于邵阳市广播电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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