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0日

“丑化”经济学

刘诚龙

崔涯是唐朝人,与张祜是好朋友,是好酒肉朋友。每餐必酒,每酒必醉,每醉必吹,两人吹与互吹,一个吹为大唐第一侠,一个吹为大唐首席侠。

这两厮曾吹牛皮:“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寒冬腊月,太行山落雪三尺,万径人踪灭,兄弟不怕,有我崔某人提三尺刀在呢,有事,您吱一声,我老婆都不告别立马帮你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恨解恨有敌杀敌。“由是往往传于人口曰:‘崔张真侠士也’。”

某日,有人鼓鼓囊囊,提了麻布袋来,掷地,地红,“囊中贮一物,流血殷于外。”来人说,他与某某有血海深仇,“大快人心事,揪出十年仇”。这个是仇家脑壳。来人胖如猪,走路气嘘嘘,怎么看怎么不像侠客,是肉团团的虚胖子。来人说,仇人非他杀的,是一位义士挥刀的,今天来您这,“闻公气义,能假予十万缗否?立欲酬之。是予愿毕,此后赴蹈汤火,誓无所惮。”

侠客嘛,急公好义之谓哉,仗义疏财之谓也,这钱不借不送,侠客人格立马崩溃了哒。行,OK。然十万缗,不是说有便有的,他俩把婆娘嫁奁都拿出来了。“倾囊烛下,筹其缣素中品之物,量而与焉”,那人作了个揖,“遂留囊首”,飙地走了,再也不见回。什么玩意?“客且不来,计无所出,乃遣家人开囊视之,乃豕首也。”袋子里装的,鲜血淋漓的,不是人头,是个猪脑壳。

不晓得崔涯干过侠事没。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都是文明社会不能容,法制社会不准有的。就算崇侠的时代,侠也有好坏之分,善恶之别。崔涯是儒,以文乱法;崔涯是侠,以武犯禁。霸蛮要把他算侠,不能算儒侠,当算黑侠。好侠客是除暴安良的,是铲强扶弱的,这崔某恰是相反,玷污了侠字。

崔某自吹是侠,却是手无缚鸡之力;虽则手无缚鸡之力,却手有握笔之能,三几句打油诗还是能写的。小说写不出,散文写不出,歪歪斜斜,结结巴巴,三百字的方格稿子,填一半或填三分之一的新闻还是能写出来的——居然也成了名记。名记崔某曾写过一首关于名妓李端端的诗: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窗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

崔某这诗,很红,刚发布,一天便是“十万加”。写得不怎么样哒。你以为阅读量十万百万的,都是好文章啊。阁下以流量论文章,那不外于是以杀人论英雄。文章越差,阅读量越大,文章越好,阅读量越小,时代有那么颠倒,你也扳不弯、奈不何。要说呢,崔某成网红,他也有走红策略的,好诗写不出,差诗还写不出么?崔某写差诗,他专门盯住一类人写:烟花女。这个题材好生吸引眼球的。崔某写了烟花女系列,如:虽得苏方木,犹贪玳瑁皮。怀胎十个月,生下昆仑儿。如:布袍披袄火烧毡,纸补箜篌麻接弦。更着一双皮屐子,纥梯纥榻出门前。

崔某,文才不优秀,题材很优势,名气来了,每篇文章都“十万加”,“每题诗于倡肆,无不诵之于衢路”,不进自进,进了“大咖”行列。名气大了,影响力便大了,便能影响有影响力的人,“誉之则车马继来,毁之则杯盘失措。”他给好评,则这个烟花女家,门庭若市;他给差评,则这个烟花女家,门可罗雀。设若不懂规矩,崔某便写丑化诗,你再白富美,他也把你写成黑鬼,写成丑八怪,让你生意萧条,鬼都不来。

“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窗耳似铛。”李端端不曾填满崔文痞之欲壑,崔某便写了这首丑化李端端之诗。李端端开始不以为然,“百度”一下,不得了,发现崔涯是文艺界跳大神的,谁也得罪不起这尊大神。

李端端明白过来,自是“忧心如病”。便将一身细软卷了密码箱,装了二十万缗,送与崔某去。何解送那么多啊?你以为是崔某给你写赞美诗啊,赞美诗之类,价格确是高的,给老板写本传记啥的,给你十万,你感觉发了财。这是丑化诗呢,十万打不住,少说要翻倍。丑化比美化要价肯定更高。

这便是丑化经济学。美化也是经济学哒,是的是的,韩愈谀墓,润笔大大的有。不过谀墓者,要名气大,还要才气大,两者缺一不可;崔某只有名气,无才气哒,美化经济学,是搞不成气的,没哪个来喊他,只好去搞丑化经济学。说来,丑化经济比美化经济,更经济:老板要提拔你,你或送十万感谢费;他要处分你,你送二十万。道理很简单,提拔你,是给你红帽子;处分你,是要你命根子。孰轻孰重,你自会掂量。

崔某收了这钱后,转来美化李端端:“觅得黄骝鞁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于是,“豪富之士,复臻其门”,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生意好得不得了。

“李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为一日黑白不均?”黑白颠倒真是快。无他,经济学主导文学焉。文学当经济学来搞,美化是一学,丑化是一学,学会美化丑化,都是来经济的。崔某不怕自己打自己脸,也不怕别人打屁股,美化丑化运转自如,经济赚得盆满钵满,人皆羡之,称他为大V,称他为大咖。

(作者单位:双清区科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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