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日子苦,常吃麦粑和大萝卜饭,能解馋的唯有晚爷爷家门前那棵葡萄树。
葡萄树很老,皲裂的葡萄藤,就像那些年的生活一样粗糙。春风过后,老藤上,几片嫩叶,如鹅掌,舒展开来;曲卷的藤须,嫩嫩的,释放着积蓄了一个冬天的能量。这一切,给农家娃带来了欣喜。饥饿的我常常偷一些嫩叶,捋几根嫩须,噗呲一吹,再往衣角一揩,揉进嘴里,吱吧吱吧地嚼出童年的味道。
葡萄落花了。刚落花的葡萄尽管很酸,很涩,在我这样的饿死鬼眼里,也会有无穷的诱惑力。常假装玩,到葡萄树下转悠,发现没人,心里便发痒。忍不住伸出手,一触到葡萄,心跳就加速。犹豫了半会,把手缩了回来。再看看,确定没人,又伸出手,横下心,拽一串葡萄,怀着怦怦的心,飞一般地躲到后山的茅草丛里,和着涩涩的葡萄籽,咯吱咯吱地一口气嚼完。东瞧瞧,西望望,生怕被发现。那味道,酸里夹着涩,涩中带着苦。那种酸,是透心的酸;那种涩,是透心的涩;那种苦,是透心的苦。吃完,坐在茅草里,望着不远的雪峰山,想着老师在课堂里讲从偷针到偷牛的故事,心比牙齿酸。
初中毕业,我考上洞口一中。三年后,高考落榜。同年,父亲得病,无奈外出打工。期间,扫过马路,打过零工,栽过荔枝树。历经苦难与辛酸,回乡复读,考入邵阳师专。大学毕业后,在县城教书,日子过得还算好。
有位高中同学,现上海某企业老总,洞口大邵公益组织名誉会长,长塘乡穷山沟里出生。小时候,日子过得也很苦。他家里,养鸡鸡发灾,母猪不生崽。家里没有收入来源,母亲为了给他凑生活费,将蓄了一辈子的长发卖掉,凑足20元。苦尽总会甘来,大学毕业后,他自主创业,小有成就,每年都会资助一大批贫困学生。
每年高考后,大邵公益会举办贫困学子高考茶话会,总邀我去做励志报告。去年,活动地点设在古楼桥下的望江楼,那里有一片葡萄园。此时,葡萄还没全熟。我到那里时,一批学生正忙着摘葡萄。他们主要来自洞口一中,是我们的师弟和师妹,都很优秀。看到我的到来,他们热情地递给我一串熟透了的葡萄。我尝了尝,好甜。
看到他们,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那位高中同学的经历。是啊,人生不就是一颗葡萄吗?不经历青涩和辛酸,怎会有甘甜?我立马变换了主题,将那天的报告改为《人生是一颗葡萄》。
那天,我临场发挥得特别好,情绪特别激动,学生们也听得特别认真。现场,我能够听到他们的哽咽,能看到他们眼角的泪花。从他们的哽咽和闪烁的泪花里,我感受到他们同样的辛酸,但我相信他们的辛酸只是暂时的,就像一颗葡萄。
(愚一,洞口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