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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写的父亲 王凤宝 2020年11月15日

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生都很平凡。仔细想来,父亲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却得到了众多乡邻的敬佩与爱戴。

父亲这辈子吃过太多的苦。爷爷受地主迫害自尽后,11岁的父亲便与13岁的大伯在石江煤矿挖煤、运煤,辛勤地维持着生活。长大成家后,父亲每月的工资仍极低。为了养活一家人,辞工不成的父亲从煤矿偷跑回了家。父亲从煤矿回来后,不仅包下几个大队的“厘头”(理发)业务,还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这样挣两份工钱,与其他家里相比,算得上富裕了。当时,左邻右舍都很穷困,善良的父亲经常拿钱来资助邻舍,让他们的孩子有书读。后来,受资助的两家人子孙都有了出息。父亲每每想到这里,都会“叼”上一支旱烟,悠然自得,不时用蒲扇拍打一下身腰或大腿。

我家兄弟姐妹多,从未进过学堂的父亲坚持让我们读书。几个孩子年龄上相差两至三岁,读书一个接一个,学费可是一大笔钱。父亲硬是东借西凑,还有年底理发挣来的一扎扎一角、两角、五角的钱。那些年,全家吃地瓜饭,大萝卜饭。在穿着上,更是二姐捡大姐的,二哥捡大哥的。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吃晚饭时,父亲都要喊:“别太壮了,吃三粒饭算了。”

后来,好多邻居都富裕了:他们南下广东打工,挣了钱,回来建新房,吃香的喝辣的,看见父亲,总说读书没用,在广州,读书的做官,穷;不读书的经商,富。可父亲一点也不羡慕,他总是背着手,抽着旱烟,唱着“呵呀、呵呀呵”的原创歌曲!

我们兄妹几个都争气,相继考上大学后参加工作。那几年,父亲甭提有多高兴了。几个大队的人,一碰到父亲,都会说:“老爷子,你有远见,享福了!”父亲都会嘿嘿地笑着说还早呢,享什么福喽!语调好高。

父亲非常爱母亲。母亲30多岁就得了心脏病,一直在家煮饭炒菜,打理家务,从不做田地的活。每当看到母亲做重活,父亲会马上赶过来骂她,并说:“走开,你做什么东西!”他用这种特有的方式保护着母亲。

不料好景不长。天有不测风云,我那当警察的二哥在抓捕逃犯时,几次摔倒,一次终因脑着地导致脑血管破裂,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噩耗传来后,父亲一天就白了头发。那一年,二哥还只有30岁,参加工作四年。父亲关上堂门,抽了一天旱烟,咳嗽了一天。之后别人再看到父亲时,他已经很少唱歌了。又过了三年,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婿也因生病离开了人世。这次,父亲把头发全部理了,胡子全拔光了,身子也驼了下来。接下来,40多岁的三姐患胃癌离开了人世。在一连串打击下,父亲抽的旱烟越来越多了。没过两年,父亲就倒下了,躺在了床上。

父亲人缘好,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他,其中有父亲资助过的人,有几年甚至十多年理发从没给过一分钱的乡邻,有乡镇的干部,有中学、小学的老师,有我二哥生前的同事,还有县总工会的干部。

父亲的病发现已是肺癌晚期。不到两个月,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父亲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给我们交代几句话却没能。就这样,父亲的眼角流出一颗青泪,带着莫大的遗憾与不舍,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王凤宝,任职于洞口县总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