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初中毕业后读了师范,不用出钱,这对家庭条件艰苦的这厮来说是件好事。师范生规规矩矩都是清一色的青涩少年,该读书读书,该吃饭吃饭,食堂做啥吃啥。天天的清水煮白菜,不见油星,都没意见。可这厮不干了,他好不容易挣脱了吃红薯的命……于是乎,这厮写了一篇《照抄事实》的文章,不带一个脏字,把食堂师傅,把管食堂的总管,顺便夹枪带棒,还把学校领导骂了。这篇作文经语文老师苏美华油印刻板,先在班里作范文,后在学校广为流传。那一届的没有不认识刘诚龙这厮的,一说起就这事。
毕业了,成绩好,作文好,回县里一个小小的小学教书。本来那校长蛮器重他的,还要做媒把外甥女给他做堂客,这厮居然不识抬举,跟校长大吵一顿。事情是这样的,跟他同时分到该学校的同届异班同学,某日黄昏站在校外瞭望远方。校长打点滴自诊所归,他那同学不曾殷勤问候,校长勃然大怒,连夜开会,大骂他那同学。老师们一个个不做声,刘诚龙这厮跳将起来训斥了校长。结局是肯定的,这里不留刘诚龙了。嘿嘿,这厮倒还因祸得福,调到自己老家去了,本来教小学的,跳了一级,教初中了。
见过这厮二十岁时在人民大会堂拍的一张照片,好像是参加全国青年作家什么颁奖大会。这厮当秘书,本来有好前程的,他也不屑了,持一支鹅毛笔,指挥千军万马在四方桌上驰骋,做些自毁长城、自堵前途的劳什子文章。
这家伙双手好不对称,一只好像淑女手,持菊花,一只好像猛男手,操大刀,前一秒写深情款款的什么《走毛线的女人》之类的小散文,好生温柔款款,好生含情脉脉;后一秒就写骂得血花似桃花的杂文,虎眼圆睁,狼嚎于野。这厮脑洞大,别人想不出的词,在他脑里茂盛得像山茅草,文风浪漫也诡异,杂文文笔犀利,刀刀见血,散文文笔温软绵长,笔笔催泪。
刘诚龙这厮太土了。长在坪上山里十几年,一张嘴满口掉土渣渣,不支起耳朵,听不清说啥。今年,这厮勉为其难上网推广家乡农产品,天天一早跟婆娘扯着舌头练普通话,恨不得用绳绑着那条大舌头,使之舌灿莲花,结果还是舌绽塑料普通话。看这厮拍的带货直播视频,一脸严肃,一个一个字地蹦出来,感觉豆子没炒熟,估计买主都被这厮一本正经地逗乐了。
这厮进城几十年了,不管穿什么鞋,鞋帮常常不提,都能穿出草鞋的样子。总感觉这厮一个裤脚高一个裤脚低,往田里一插,立马能长出稻穗来。从《腊月风情》到《回家地图》,一翻开都是浓得化不开泥土的味道。这厮没事还喜欢往山里跑,一踩着泥,就兴奋得不得了。
这厮看人,堪比彩超,能里里外外照个透,文章题材五花八门,稀奇古怪,文章风格色彩斑斓。不信,翻翻他那十几本书,没一个重样的人。从天上人写到地上人,从地上人写到地下人,形形色色,无奇不有。这厮人那么土里土气,笔下世界,何以总是那么气象万千呢?
(何翠青,任职于新邵县第四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