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三月,正是家乡油菜花烂漫绽放的时候。
刘禹锡有一句诗:“桃花净尽菜花开。”可在家乡,屋前屋后的桃花还绚丽如霞,田野里的油菜花就迫不及待地盛开了。
春天的雨,如烟如雾。雨中的油菜花,密密麻麻,相依相偎,昂首怒放,娇艳欲滴,远远望去,如一块块金色的缎子在风雨中涤荡。雨也蒙蒙,花也灼灼。
睛朗的日子,田野里就成了金色的海洋。阳光下的油菜花,顶着黄灿灿的花朵,披着绿油油的叶子,黄绿相衬,分外妖娆。清风徐来,油菜地里涌起层层金色的细浪。一株株油菜花犹如一个个快乐的少女,或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或轻摆纤腰,盈盈招手。阵阵花香,引得一群群蜜蜂在花间穿梭,一对对蝴蝶在枝头起舞。
童年的时候,那一片油菜花是我们的乐园。
放学后,约上三五个小伙伴,去油菜地里扯猪草。阳光、和风、鸟语,还有醉人的花香,无不撩拨着我们的童心。玩吧。捉迷藏,过家家,是常玩的游戏。我们在花丛里钻来钻去,不一会,衣服、头发上就沾满了黄色的花瓣。玩兴正浓,前面飞来一只漂亮的蝴蝶。于是,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追着它跑。终于,蝴蝶落到了一株油菜花上。机会来了。我悄悄靠近,忽然跃起。蝴蝶振翅一飞,我扑了个空。一会,蝴蝶又落到了另一株油菜花上。这次我汲取了教训,脱掉身上的外衣,蹑手蹑脚走过去,然后猛地一挥衣服。蝴蝶不见了,金色的花瓣纷纷落下。
油菜地旁边有一座土砖砌的屋子,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那是蜜蜂临时栖身的地方。捉蜜蜂,就成了我们另一个“游戏”。随手掐一根嫩草,往墙上的小洞里一捅,洞里传来“唧”的一声,接着一只小蜜蜂就爬了出来。蜜蜂刚出洞口,就成了我们的“俘虏”。一会儿工夫,我们手里的小纸盒就装了好几只蜜蜂。
有时玩得兴起,也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比如跑到水还寒冷的池塘里偷偷洗个澡,或者给人家的蚕豆苗来个“拔苗助长”。
玩到日落西山,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扯猪草的,可竹篮里还空空如也。油菜地里多的是野草,急急忙忙捞几把,在竹篮底下放些树枝什么的,再把野草盖在上面,然后提着“满满”一篮猪草往家里走。到家时,父母正站在门口张望,我赶紧装出吃力的样子。当然,我这小伎俩常常会被父母识破。父亲准会板着脸孔不痛不痒地训斥:“这么小的年纪就学着耍花样!”母亲总是默默地拿起竹篮,在星星出来之前提一篮猪草回来。
乡下无闲人。油菜花盛开的日子,也是乡下人最忙的时候。父母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挑肥、播种、育秧、耕地。他们不停劳作,身影常常淹没在黄色的花海里,变成另类的花。奶奶则负责做家务和照看我们兄妹四个。黄昏的时候,她会带着我们坐在门口,一边看田野里盛开的油菜花,一边不停地唱那首儿歌:花花朵朵,年年在在,爸爸疼我,妈妈爱我。
油菜花的花期不长,大约一个月后,花就谢了,而枝头却留下了一片参差不齐的绿色豆荚。等到菜籽成熟,油菜花的生命就到了尽头:枝干埋进地里作肥料,菜籽变成油和“饼”,最终进了人们的嘴,进了家畜的嘴,进了大地的“嘴”。
一朵花,一个轮回。有过美丽,但很短暂;有过成熟,但很卑微。这就是油菜花。
人总会长大,童年的时光很快过去,我和那些小伙伴踏上了各自的人生旅程。从此,家乡与我渐行渐远,油菜花也与我渐行渐远。多年以后,奶奶走了,父亲走了,妈妈的头发也渐渐白了……
岁月折叠,沧海桑田,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落,不知家乡的油菜花是否还年年盛开,一如我对家乡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