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故乡是一首隽永的小诗,清清的溪水便是诗眼,而青石板码头就是故乡的诗魂了!每当我身心疲惫时,真想一头扎进故乡隆回县滩头古镇那碧玉似的溪流,洗濯出一缕缕清新的情绪,一任思念的帆船,驶向那有水磨坊、石拱桥、青石板的“四十八码头”……
溪流从镇头到镇尾,不过1500米,却遍布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青石板码头,滩头人称“四十八码头”。这些码头可不是用来摆渡的,而是洗衣码头,大多是公用,也有的人家图方便,就在自家的屋后垒起了简易的码头。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青石板码头永远是那么美丽和宁静。镇子里的人们在码头上担水、洗衣、洗菜,间或还能看到青年男女的情歌对唱……古镇人们过着如诗般的田园生活。
每当古镇从第一缕晨曦中悠然醒来,四十八码头上,便开始响起捣衣服的棒槌声,你方唱罢我登场。棒槌声声击碎了古镇的那份静谧,捶碎了一湾晶莹剔透的溪水。
来到溪边洗衣服的妇女们,往往将衣物摊在码头的条石上,高挽着衣袖,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玉臂,把一件件脏衣服又搓又揉,挥举着棒槌使劲地舞动。棒槌响着欢快的节奏,节拍的起伏声随波荡漾在溪的四周,再慢慢弥散开来,与不远处的炊烟一起袅袅升腾在古镇的上空……她们边洗衣服,边嘻笑着互相打趣挑逗,说着这家那家的风流,张家李家的长短,讲着喜闻乐见的种种趣事儿。男人们则担着水桶从溪边的水井里挑水食用,偶尔也会加入女人们的谈论中。
酷暑难熬的三伏天,我们这些细伢子也会相约来到洗衣码头,这是孩提时的欢乐园。先是掬起一捧溪水,看那水珠儿在手里轻轻打着转。仰脖,喉头动了几下,一股清甜由嘴到脚底,再由脚底回到嘴里,竟有些让人回味无穷。
喝饱了溪水,便三下五去二褪下衣裤,只剩下小裤衩,或者索性脱了个精光,像泥鳅一样滑下了溪流,或将小手伸进码头下的石缝里去抓螃蟹,或用竹篮去捞鱼。溪里成群结队的条子鱼,怡然自得地在你的周边畅游,好像唾手可得,然而你真用竹篮去捞,它们却倏忽一下散开了。你住手,它们又回来了,有的还把嘴露出了水面吐泡泡,好像成心挑逗你!倒是将洗菜用的竹簸箕,伸进摇曳多姿的水草里那么一撮,提将上来,往往收获颇丰。只见簸箕里的小鱼小虾裹挟着水草,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煞是可爱!
我们这些小调皮还会在溪水中疯玩,用小手击起一片水花,和小伙伴们打水仗,或者索性在水中摔起跤来,硬要把对方摁倒在水里,咕咚咕咚喝上几口凉水,才会像得胜的将军一样鸣金收兵。常玩的还有打水漂的游戏,在水中摸出一块瓦片、瓷片或薄薄的小石块来,捏在手中,侧着身子顺着水流的方向猛力丢去,就会在水面上激起一串串的水漂,最多的可达十数个!打累了,疯够了,就在溪水里游起了泳,或将头埋入水中“扎猛子”。
夏天的晚上,有时风也偷懒不见了踪影,人变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时别说没有空调,就是电风扇也是稀罕物,纳凉只有一把破蒲扇。睡觉之前,我们就会来到码头上,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跳进溪水里,与星星嬉戏,玩水中捞月的把戏,感觉是一下子从火炉中来到了冰窖里,不一会浑身竟起了鸡皮疙瘩来。洗完澡回家就睡大觉,一个晚上都不会出汗,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而冬天的溪水则是温热的,早上气温低的时候,来到石码头上,你会看见溪水还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洗衣洗菜绝对没有寒冷刺骨的感觉。
也还真不枉了这一湾好溪水,滩头的妹子们一个一个出落得水灵灵的,就像花骨朵儿似的,就像用溪里的水做出来的嫩豆腐似的。
故乡的四十八码头,今天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只有残存的几个,依稀印证着当年的繁华。而洗衣女那充满韵味的棒槌声,也已远逝,成为了记忆中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