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着行李回到小村子已是深夜,自过了小寒,天儿就愈发冷了起来。整个腊月就未曾看见过阳光,倒是刺骨的针雨下个不停。小日子也过得出奇得缓慢,就如老式留声机偶尔卡带定格了时间,九楼物理试验室的石英钟也有气无力地摇摇摆摆滴滴答答。
入冬以来,我一直在虔诚地等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压弯枝头,冰封绿叶,可惜终未得偿所愿,许是每晚入睡时我的祈祷不够真诚有力。突然想起了途经拉萨遇到的那些朝拜者,他们简直就是英雄,千里迢迢只为一个信仰。妈推门进来给我端了碗滚烫的莲子粥,随口说了句外头落“沙漏子”哩。我惊,亦喜,并不着急奔向阁楼开窗去一饱眼福。我在等,等一场早就说好的约定,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窗外一夜孤寂,睡得倒也安稳。梦中笑的灿烂,只因天地茫茫。
晨起沏好一壶芽色清茶,炉子上的老风味米糍粑已是糯香满屋,老者小童眼角眉梢噙着欢喜,果然没有失望。远处青山、黑瓦房檐、椭形阳台、路旁草丛、羊肠小道……都被这干净的纯白色调包裹的严严实实。嗬,好大的雪啊!我踏出门槛,把平日里所有的矜持统统扔掉,放肆地笑,痛快地闹,真的好久都没有像孩子一样疯跑。喜欢靴子用力深深地踩进雪中的那种簌簌响声,干净美好到简直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与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酣畅淋漓地共舞一曲,管它烈风如刀刮破脸颊,无声融雪湿了裤脚。
外头的雪下得愈发热烈起来,冬日里最爱做的一件事莫过于看书。我喜三毛的沙漠撒哈拉,爱林徽因小诗的缠绵悱恻。安东尼的小兔子陪我度过很长的一段难忘老时光,也曾为张爱玲的《半生缘》潸然泪下到不知所措。连日来着迷于美国女作家米切尔的《飘》,她笔下的女主角斯佳丽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敢爱敢恨,有血有肉,不屈服于现实的灵魂中透着一股巧劲,对生活充满希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这句话多有意思,也是斯佳丽屡试不败的法宝。《飘》的故事很长很长,当然也希望这个漫漫冬天有雪的故事也会很多很多。
在八岁的时候我有一个极其荒唐的梦想,开一家卖雪花的小店,店铺不用太宽敞,和北京的老弄堂一般就够了,但一定要四通八达明亮有光。造一个小雪人做厨娘,滚几个圆雪球安放在装满青花瓷的偏房,养上一池会说话的小雪鲤和会开花的白雪。在隔壁卖酒店家的菜园子里头种些“沙漏子”,来年会开出好多的小雪花,有水墨色、天青色、蔚蓝色、公主粉、萤火绿、嫩鹅黄……把我最心爱的老书籍成堆地和雪花一起摆在木格子货架上,一日只卖九朵雪花就打烊。
我真羡慕你,每到冬天你就漂泊流浪去了那么多地方,不论南方北方。你说北京的地铁太挤,那些北漂的年轻人都不容易;杭州的情调很小资,随意路过一座桥就是好风景;阳朔的城中城是个谜,为街头卖艺人的破吉它你入了戏。芜湖饭馆的老师傅也终究没能留住你,舟车劳顿匆匆赶去下一个城市。雪花啊雪花,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天高地阔由你来去自如,任沧海变桑田你容颜不老,看惯人世间悲欢离合,降于污浊尘世却始终保持一颗纯色初心。我敬你,也佩服你。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喜欢上《南山南》对于我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如现在漆漆黑夜也无法掩盖外头这一大片骄傲的白,勇敢的人要赋予时光最深沉的力量。
2018年的第一场雪停得悄悄然,所有新的未知的故事还在继续发生着。择上一朵小雪花,继续上路去寻梦,让时光变得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