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看了无数的好电影,见证电影从黑白到彩色再到3D的演化过程,可我却依然没有活成电影迷。只是年少时,为了一场电影,翻山越岭,披星戴月,一口气追了50余里,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时的农村大部分的村院还没有通电,当然就没有电影和电视可看。但县里组织的电影放映队,时常会带着发电机下乡放电影。一般每个村子,在一个月内会放一场电影。但年轻人绝不满足,于是,就千方百计打听电影队的行踪。哪个大队放电影,哪里就会出现我们的身影。那时我还小,觉得追逐看电影的过程比电影本身更有味道。
初看电影《地雷战》时,我坐在父亲的大腿上,到上小学过“六一”时,学校组织大家看的电影也是《地雷战》。这辈子还没过完,《地雷战》看了上百遍,但我还是造不出地雷来。《南征北战》是上初中时才开始看的,我觉得比《地雷战》更过瘾,但依然是黑白世界无色彩。那时看电影没有选择,人家放映啥,我们就看啥,演电影的人在荧幕里《南征北战》,机枪大炮打得荡气回肠,我们追电影看的人在乡间小路上东征西讨,落荒而逃。依然记得,当年在二中的大操场里放映的电影《农奴》,那感人的故事,让观众们难过揪心。那是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场电影,我第一次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下了自己的眼泪。
再后来,革命样板戏出来了,最先放映的是《智取威虎山》,估计这是电影从黑白变为彩色的开始。我喜欢看杨子荣滑雪的身姿,喜欢听座山雕们的土匪黑话。很喜欢那句“天皇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台词。爱模仿的小伙伴们,日后竟然把它演变成看电影的联络暗号。只要听到“天皇盖地虎”,就说明今晚有个村庄放电影,回答“宝塔镇河妖”,就是应答对方:我也要参加。看《红灯记》时,我还没有铁梅大,自然还不是看妹族,我喜欢李玉和的唱词唱腔,“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看了几回以后,我也无师自通地哼唱起来,自娱自乐地扮演起少儿版的李玉和。那时候,《白毛女》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人们同情喜儿,痛恨地主黄世仁,对杨白劳的死感到悲愤。“北风那个吹”,吹进了我的脑海,使我明白,这世上有杨白劳和喜儿一样的好人,也有黄世仁一样的坏蛋。年少的我感悟人生冷暖,就从看电影中起航远行了。
男儿大多崇拜英雄,《董存瑞》就是少年的榜样。读初中时,我们与电影中的董存瑞更加贴近,只是他的时代战火纷飞,我的年代风平浪静,要是时空更换,换位思考,我也会义不容辞。为了新中国,为了全人类,同样会举起那个炸药包。16岁那年,听汽车站柳站长回来说,县城电影院放映的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是一部难得的好电影。一天放映四场,观众人山人海。于是,一句“天皇盖地虎”,得到十来个“宝塔镇河妖”的回复。我们火速集结,马不停蹄,连续疾走50余里,傍晚到达县城电影院,买了个站票,终于见到了《卖花姑娘》。意外的是第二天起床时,我的一双脚板全是血泡,在室内踱步,也得咬紧牙关。伙伴们知道后就开始笑话我了,一个细皮嫩肉的爷们,干脆去卖花算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黑皮大哥当时给我打气安慰时说,你看人家卖花姑娘不远千里从朝鲜到中国来,我们往返才100多里,比她近多了,要是让你跑去朝鲜看卖花姑娘,那你身子骨早就散架啦,长几个血泡有啥关系呢。当时,我在心里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要搬到县城来住,就把房子建在电影院隔壁,省得看电影跑长途。
如今,不管城市和乡下,基本上普及了电视,电影没人放映也没人看了,就连县城的电影院也改成了超市,只有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中,电影才有可能露一下脸。虽然从前大操场、晒谷坪看电影的大场面很难再现,但新的追影人已匆匆地行走在路上,3D电影院依然风光如旧。电影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可能、也不可以走向消亡。我虽不是电影迷,但电影还是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