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是城里人，脸白得像雪，手滑得出水。

大哥穿着新衣服坐在轮椅上，大嫂红着脸偎在他怀里，相机咔嚓一响，婚就算结了。

第二天清晨，我听见厨房的窸窣声，踮着脚走了过去。大嫂俯在地上，朝灶台不停吹着气。我咳嗽几声，大嫂转过头，脸上抹了一层黑，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大嫂把我拉过去，对我说：“来，教我生火。”我从灶里抽出一半柴，轻吹一口气，黄色的火苗不断升腾。大嫂噗嗤笑了，原来这么简单呀！

我端出一碗面粉，大嫂一把夺过去，笑着说：“我来！”她颤抖着手，将面粉洒入盆里，又注满两大碗水。我惊了一声，吓得她将盆撞翻了。大嫂低着头，满脸通红。我说，没事，反正不能吃了，水放太多了。

没一个星期，大嫂手上长满了水泡，轻轻一碰就破了个洞。娘对大嫂说，你歇会吧，我能应付过来。

娘刚出门，大嫂就戴上手套，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天黑了，路也看不清了。娘在大哥的床边急得团团转，这么晚了，莫怕是出了什么事呀！大哥怒了，拍着被子吼：“急有个鸟用，去找啊！”

我找遍了整座山，手里的电筒忽明忽暗，发出萤火虫般的光。我耷拉着脑袋往回走，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大哥的名字，夹杂着哭泣声。顺着哭泣声，我看见一条深沟，大嫂正在底下哭鼻子。

那是夏日里最凉爽的夜，娘说她有些头疼，踉跄地爬上床。第二天，大嫂叫娘吃饭。娘一动不动，身体已经冰凉了。

娘走了，大哥脾气越发暴躁，时常破口大骂。

一天中午，大哥叫大嫂去他床边。大哥从碗里挑出一条虫，指着大嫂的鼻子问：“这是什么？”大嫂低着头，满脸通红。大哥突然扯住大嫂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到碗里。我急忙扔下碗，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扯开。

下午，大哥把我叫到他床边，突然哇哇大哭，说：“你大嫂那个傻妹子，怎么打骂也不走，跟着我会苦她一辈子呀！”

那个下午，我的心始终被什么堵着。

我对大嫂说：“大嫂……我想回家干活。”大嫂先是愣了一会，接着厉声道：“你给我再说一遍！”我说，我不想读了，我要回家干活。大嫂给了我一耳光，转身走向大哥的房间。没一会，大嫂哭着对我说：“大嫂对不起你，你那么听话……”她抹了把眼泪又说，你专心读，我和你大哥就算卖掉房子住山洞也要供你上学。

我上高二那年，大哥病情加重，碰巧那年收成不好。

我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匆匆咽几口饭，带上些腌菜往学校赶。大嫂总是吃饭时不见了踪影，大哥说，你别等她，吃完还得去学校呢！

有一次我回家晚了，大嫂端着碗蹲在门边。她一见我回来，急忙起身，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大嫂见我盯着她碗里的稀饭，她便往上指指，说大热天的，上火，熬点粥喝。我被大嫂拉进屋，她指着桌上的青椒炒肉，说是特地给我留的。

毕业后，我拿着红艳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给大嫂瞧。没一会，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他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的低保申请政府批了。”村长又对我说，你先别忙着乐，你大哥的残疾人补贴也准了。

大嫂突然扑进大哥怀里，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