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两句诗虽澎湃着豪气,但从事实上来说却是站不住脚的。菊花开后,百花中有一些花并没有被“杀”掉,枇杷花就是其中之一。其实,枇杷花是和菊花同时开放的,时节是秋末冬初,只是菊花璀璨缤纷一段时期后,天气更冷一点,就黯然谢幕,也没有留下“菊果”。而枇杷花比菊花谢得迟——它知难而上,义无反顾,在我们这样的亚热带地区,到了“小雪”“大雪”还在笑傲江湖——它还孕育着枇杷果,花谢以后,枇杷果在一点点地成长壮大。
枇杷花是五瓣,雪一样的颜色,你白我也白,谁怕谁!它是要与雪叫板。丛生的花蕊是棕色,蕊尖上顶着的帽儿颜色更深一点,那是要保护已经孕育出来的果子吧。花萼也是棕色,比花瓣还要大,显得喧宾夺主,这也有缘由。开花的枇杷树往往比人要高,花儿也是开在枝尖上,花盘又是朝上的。人抬眼望去,夺人眼球的,往往不是白亮的花瓣,而是花瓣四围的花萼了,花萼可一点儿也不“美”。这也是枇杷花很少被人们赞美的原因。在枇杷花自己,却是无所谓的,我开放,不是为了要谁赞赏。花萼更宽更大一点,更能保护花瓣花蕊和果实呢。是啊,枇杷花要面对的,是冷刺如尖锥的严霜,是层层叠叠覆压的冰雪啊!
枇杷树的叶子,初长成时是嫩橙色,以后就凝成翠绿色,不会变黄变红,也不憔悴而陨落。长椭圆形,有成人的半个手掌那么宽那么长,也很厚重,形状像琵琶——据说这也是它被称为枇杷的原因——一张张琵琶,演奏着春夏秋冬的变幻曲,而冬季的演奏,是朔风抚其弦,交响的乐曲里洋溢着刚烈,荡漾着慷慨激昂。当雪落下来,在叶片上越积越厚,它粗实的叶柄平衡着叶片而不让叶片稍稍低垂,叶片上的积雪消融后,它弹奏的即是胜利进行曲了。
枇杷树是英雄树,是可以和岁寒而不凋的松柏媲美的。能和枇杷树媲美的是梅树,因为枇杷花开后,就是梅花。但最坚强无畏的,还要数枇杷树,梅花没有“后顾之忧”,它开放之后不久就“大地微微暖气吹”了。
“梅子留酸软齿牙”,“芦橘杨梅次第新”,梅子、芦橘(枇杷)、杨梅,都是初夏时节的佳果,但枇杷与梅子、杨梅的内涵不是一样的。枇杷的核是凝重的紫黑色,那是晚秋的肃杀、寒冬的凛冽的记忆;枇杷的肉是半透明的橙黄色,那是春天和初夏的阳光雨露的结晶。而另两者,则是没有肃杀和凛冽的。但捧着这些佳果的人,谁去体会这些呢?
古往今来,歌颂松柏,歌颂梅花的诗文如汗牛充栋,歌颂枇杷的则少之又少。当然,一些卓越者被轻忽,这在人世间,在自然界,也不是奇怪的事。
向被轻忽的英雄枇杷致以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