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解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锦年风华,其叶蓁蓁宜室家。乌江扣舷,千年岁月悠悠,后人至今思项羽,却映不出答案。
身为楚国贵族肩负全族人希望的项羽一心习武,不屑于文弱的经书词话,只渴望来日征战四方,一统天下。说他目光短浅也好,刚愎自用也罢,心系江山如画,便难以周全太多想法。以至于他一把烈焰让浩大的阿房宫一夕之间化为灰烬,火苗蹿动跳跃,映红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西楚霸王代替了项羽,他威名远扬,对手闻风丧胆,是江东最耀眼的神话。
世人总说至圣无情,最美的传奇是遗憾出诗意。上天给了他戎马倥偬,何其幸运,他遇见了一生所爱,虞姬。她给了他上半生锦瑟缤纷,秋月春花,让他一生戎马,千里黄沙,放下长戟就能归家,亦可粗茶淡饭,把酒共话。无论胜败,她都随他而行,伴他左右。项羽的荣誉与功绩乃至他一生的命运,都无法与这个女人分开,因为是她,让项羽终其一生都未被功名蚕食,始终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儿。
秋月明,秋风清,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因此垓下那夜,四面楚歌,如泣如诉,哀怨辗转,心中早已脆弱的丝弦愈发被攥紧、挑拨。那夜是不会有月亮的,他踏着星辰的清辉,光凄凄冷冷地洒在他的肩头,好让人看清他鬓角的白发。昔日白鹿之战,意气风发,破釜沉舟,心如磐石,创下百二秦关终属楚的佳话的西楚霸王,此刻,已然没有当日的决然,多的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虞姬早在帐中梳洗描画,三千青丝绾正,蛾眉轻敛,唇如朱丹,肤白如霜。铜镜上是一如初见时的美貌,恍若时光能倒回,又是青葱的眉眼,是父母族人,白夜教导,殷切期盼;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是尸横遍野的哀痛欲绝。
那一夜,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于是那乌江一别,便是永年,血染黄沙,湮没了尸骨与芬芳,留下了最终的痕迹。
百年如箭,一闪而过,仍为后人惦念;未解的答案,仍在流浪。李清照也未尝不迷惘,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后世亦有人评价,不可沽名学霸王。多数人一边感叹项王的英勇,一边对他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人们始终难以理解,那样雄姿英发的英雄为何不忍下屈辱,渡过乌江,重返江东,卧薪尝胆,便可卷土重来;为何一定要乌江自刎,不敢面对失败。也许,他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懦夫。这不该是一个霸王一生的绝唱,这是所谓的答案吗?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千年以后,我的眼睛想从他辉煌多舛的一生中,寻找真正的答案。他没有沉溺于让人醉生梦死的权势,没有被生杀的残忍快感而夺去理智,回到帐中,他只是虞姬的夫君。也许他也在面对满目萧然时感慨“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也许他也曾在市集挑选一枚铜镜,呢喃“江山看不尽,最美镜中人”,他内心始终还有一丝柔情未被现实的棱角磨灭啊。他已竭尽全力,不如成全刘邦,还天下一个安定。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一只白鸽要越过多少海水,才能在沙滩上长眠。只有千年前的项羽用满身伤痕证明什么样的英雄才能为人称道,用甘心舍弃天下的成全证明人生不是掠取而是用来经历。当滚滚硝烟逐渐散去,当人民的哀吟远去,也许有人会想起,是谁成全了他们的安定,也成全了他自己。
风随着久别的欢笑而来,答案在风中飘荡。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