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疯了,我看见一只鸟在笑,咧开的大嘴直到耳边。
仰头看,天空硬生生被几根树枝划扯开,枝干枯瘦,意外有些小小一朵儿的黄桂花刚刚开好,挂了满满一树。风一吹纷纷扬扬从枝头跳下来,盖住死掉的鸟,远一点看过去温软旖旎。一瓣儿花颤颤巍巍笑了起来,比起少女红润的脸庞还要娇俏。
热辣的光线没有遮掩地投在旧土墙上,这鬼天气。市井上谩骂的声音从远处飘飘摇摇过来,我也恍惚了一阵。
啊,墙在笑。土石做的墙质朴得不行,颜色比大地的还要浅得多,那是在几十几百年风雨侵蚀下才有的相貌。
他的脚边落了几块红砖,看样子还很年轻。一只鸟和那些吹得离树干更远的桂花待在墙的庇佑下,安心地打着鼾。
嘘,就好像白毛女里的父亲。窃笑声躲藏在繁茂的枝叶间,一定要捉出来洗个几遍,把手都搓红。
嘘,就好像漫长的革命旅途。“我的光是比不了太阳,但是我挡在你面前——一丁点儿委屈也不让给你。”
土墙伫立,细碎的光影透过缝隙窥伺着另一面。转过头,只看见光线一晃:
像极了多年瀑布冲刷下温润的卵石,像极了占地千万亩的崇山峻岭,延绵不息不止。
他只抬起嘴角一笑,眼神更加深邃,皱纹愈发明显,宽容渐显。那些日子又是风又是霜,遮住了严寒遮住了凉薄。为的这一场春天的盛事,花在摇那是笑弯了腰,风也在笑,跟着老树和新草。
半生结怨
我喝茶,烧壶水备好茶叶,把茶盏恩怨全部翻出来。褐色的茶叶沉浮在沸腾的水上。一盏的情仇,一盏的爱恨,好像旧时江湖行走的剑客好不容易到了家破败的小茶馆,碰见了面容姣好性子温顺的姑娘,发生的依旧是刀光剑影的血腥情节。姑娘胆小得像只老鼠偷偷溜走,硬生生折杀了这段年幼的爱情。
后来这名剑客找了个五大三粗的女子,哦,就是那家茶馆的老板娘,暴躁而自立的大女人。
午餐自己动手,卷心菜剥了浸水。半杯颗粒饱满的大米趴在量杯上望着我,心都要软了。牛肉肥肥嫩嫩的,踏着歪歪扭扭的小步子向光滑的鸡蛋走过去,像极了影片里胖嘟嘟的绅士,弯腰行礼时帽子从手里滑下去,那么滑稽。
终于可以出去散散心,日子明媚得很,天空压着云晕,像极了入夜时分,大风走在街上卷着叶子,遒劲的枝干几天不见秃了头。
我能听见午夜火车上疲倦的声音,看见潮湿的巷子里拖着行李走出来的瘦弱姑娘,几年后笑起来温婉可人,眼底尽是风尘的影子。
我能听见风从每个街道上跑过来,彷徨的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我看见风的告白,姑娘清脆的婉拒,深夜的倦怠厌烦。
我能听见所有故事的引子,带着我兜兜转转,看过故事的梗概,走过埋着伏笔的情节,直到熟悉每条小巷每个面孔。
半生与纸结怨,看不过清澈的流水一眼到底的爱恋。于是与笔结缘,缠着氤氲的云烟,痴狂的薄雾,他们在眼中看得总不清楚。
半生与纸结的是怨,平息不下来,就好像戏子迂了千百回的唱腔。清淡不下来,就好像茶里沉浮着的每半阙戏文,书写了一生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