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读诗,偶尔写诗,有几首小诗发表在报纸上。朋友叫我为“诗人”,免不了夸我几句,我笑着回道:“哪里哪里,愧不敢当。”他们当我是谦虚的话,只有我自己才懂得自己与诗人之间的千差万别。
我从不把自己标榜为诗人,最多算个写诗的人。投稿时如果要写自我介绍,我就说是一名“诗歌爱好者”。罗列不出有什么诗发表在著名刊物上,就算有,估计认真去读且真正会意的人也寥寥无几。再者就算戴个诗人的帽子在头顶,读者也不一定认可我诗歌的价值。更何况,诗人哪是随便写几首诗就能糊弄出来的,果真如此,诗人也没啥好稀奇的了。
在我看来,诗既是集万物的智慧和灵气为一体,那么诗人,也应当内外兼修,独具性灵。一支笔,洋洋洒洒也好,惜字如金也罢,字里行间自有胸中丘壑,山河千里,世事玲珑。若有幸读之,则有意蕴深远、回味无穷之感。掩卷尚有余韵,令人不禁目光飘远、抚掌而叹。以此为目标,我目前的作品都只是一种小儿科的文字游戏,距离“诗人”尚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不过,这种距离却依然有无法言传的美,虽才疏学浅,不会作诗,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读诗。这种感觉像与厚道的老师相交,她知我深浅,从不点破,允许我默默跟着她一起走。对此,我常自以为乐。
年少时读泰戈尔和纪伯伦的诗歌,那真是无法言喻的美妙。对诗歌的喜爱和对文字境界的憧憬就在那时像一株小苗儿一样根植在了心底。
后来读过不少名家的诗作,最令人难忘和难解的是周梦蝶老先生的诗。“行到水穷处,不见穷,不见水——却有一片幽香,冷冷在目,在耳,在衣”,这是多么冷冷奇绝的一个人啊!我总是诧异,在台北街头,他是如何二十年如一日地摆着简约却丰富的书摊?他是如何在喧闹的城市里参禅悟道,以身应道?又是如何字字斟酌,把生命里的悲苦和睿智都献给诗,直至骨血交融?“吾道一以贯之”,于闹中取一静,于繁华中守一贫,于纷繁中择一纯粹,周老的诗心真像一棵菩提树的清香。仅是他一袭青衫,拄着拐杖立在那儿,眉宇间就自成了一首诗。我读周老的诗,有时感觉真是晦涩难懂,可偏偏不想弃书,似乎那清冷的芳香能让我不那么心浮气躁,也从不敢妄自尊大。在诗坛已经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今天,这种清绝更显珍贵!
网络的诗界现结成一张巨大的网,越来越多的人戴上了“诗人”的桂冠,各种诗歌会、诗歌群、诗歌订阅号摩肩接踵,数量繁多的新诗分秒不停地涌过来,都等着被阅读。可这就像一个热闹的商场,货品玲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可我能够把所有叫卖说好的商品都买回去吗?到最后看得头晕目眩,过早出现了审美疲劳。适应能力差劲的我只有赶紧退群,赶紧取消一些公众号,专业潜水,再不敢盲目跟风了。回过头来,关了手机,安静地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新买的聂鲁达的诗集。每天读一两首诗,喜欢就把一首诗多读几遍,再抄在摘抄本上。一行行写下来,就有一本又一本摘抄本摆在书柜里,那里面都爬满了轻快的悦读时光。
还是让我从容地爱诗吧,若生活中有什么触动了我,就偶尔写写诗调剂一下被世俗淹没的心。我不是诗人,我不要身份的拘束,我想要一个真正读诗人的冷静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