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应斗(生、卒年月无考),字章辰,号素斋,明武冈州儒林乡(今邓元泰镇三岚铺村)人;明思宗崇祯丙子九年(1636)举人,崇祯癸未十六年(1643)会试登进士,序列二甲,被誉为“不世之才”。时值李自成攻入京都(1644),未及录用而怆惶南奔,辗转至金陵,投残明福王朱由崧,任广东万州知州一年零四个月,政绩斐然,百姓感恩戴德,为他修建生祠。
清兵南下,攻陷金陵以后,潘应斗离任。顺治四年(1647),桂王朱由榔被拥立于广东肇庆,改元永历,潘应斗授吏部铨选司郎中加太常寺卿。时刘承允挟迁桂王于武冈,擅权乱政,小朝廷腐败有加。潘应斗度大势已去,弃官归乡,与弟潘应星隐居于威溪之白香湖畔,躬耕自给,“饔飱不给,晏如也”。性耿介简淡,好读书,与弟友爱最笃,日相唱和。
崇祯癸未一榜结明代之局,录进士八十余人,其中入清朝仕至大学士者六人,尚书侍郎二十余人。潘应斗屡被征命,坚卧不起,名节凛然,不愧古人。清代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篇·跋》写到与潘应斗是同科进士、曾为明桂王督师的唐諴时说,明癸未进士中,固守残山剩水之节以终其身者,而独不及唐公与潘先生。
著有《允孚堂文集》《允孚堂诗集》《白石山史评补》《大来堂制艺》《武冈图经》《云山别志》等书。清康熙二年(1663)总篡《武冈州志》,协篡《宝庆府志》。潘应斗著作等身,动力源自对国家、民族的文化的责任心。清光绪《武冈州志·遗老传》记了潘应斗的生平事迹然后“论曰”:“尝读潘氏论史诸片,指陈得失,上下千年,慨然有揽辔澄清之志,使得邂逅清时,敷施鸿骏,其功谋何可胜道?然应斗仕南海解黄綬,间关(辗转)避地,席不暇暖,何其困也。顾乃覃思研精,奋千秋之业,不少厌倦,此与虞卿穷愁著书意岂异哉!”
但其著述早佚,清嘉庆丁丑(1817),新化邓显鹤修《武冈志》,拟为其作传,问其著作在哪里,已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了。
潘应斗是一个著作等身的作家,但留下来的诗文这样少,主要原因要归咎于当时的社会。他不与清廷合作,“孤忧地吟唱威溪山与白香湖,把对故明的眷念,把心中的高洁与傲骨之气吐纳于诗文”(李潺《都梁文钞今编》前言),这样的作品当局是要想办法阻止传播的,当局只愿意听一种声音,即歌颂“大清万万年”“我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武冈这样一个地方,自清世祖顺治四年(1647)四月,明桂王朱由榔迁武冈,改元永历,五月改武冈州为奉天府,清军与明军(含当地武装)以及吴三桂、张献忠的军队进行拉锯式的争斗,“城头变幻大王旗”,这样反反复复,凡三十一年,一直到康熙十八年(1679),清军大败占据武冈的吴三桂部将吴国贵,武冈才算基本平定下来。这一时期,当局怎能对潘应斗兄弟不加以提防?他们的作品,即使与政治挂不上钩的,也应该在禁止或限制传播之列。他们死后,当局对这样的“异类”的作品,也就更好销毁了。而稍后的乾隆,为编《四库全书》,广泛搜集书籍,却又对有反抗意识、民族意识的书籍进行销毁,潘应斗兄弟的书籍,当在销毁之列。除了官方,民间也是帮凶。“穷乡昧节义,末俗眩朱紫”,浑浑噩噩的民间,看重的是官职,没有官职的人,道德文章再好,他们也不买账——邓显鹤希望能把他请入乡贤祠祭祀,与武冈州的人商量,未能如愿——更何况潘应斗兄弟还是朝廷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读他们的作品的应该不多,收藏的更少了。历史的脚步无情地踏过去,等到后世醒悟过来,想读他们研究他们的作品了,已经无处可觅了。
这是中国文学、学术的损失。
对潘应斗的论撰著述,前人已有评价,说他类欧阳修、王安石,高清有法;诗格高浑,含蓄而意境深敻,“宜有鬼神护持”。
潘应斗的诗,写家乡风物的,总把风物与历史典故传说糅合起来,意蕴凝重而深厚。“当年三五片,已足误渔家。”(《武陵井》)把武陵井的历史传说和《桃花源记》的典故巧妙地结合起来,了解武陵井的人会玩味不已。五言古诗《云根石》,纵横捭阖,叱咤嚄唶,把古和今、天和地、神和人,融为一体,写景抒情,尽情发挥,一尊石头,真正被写活了,写神了,写灵了。而写那一尊石头,实际就是写他本人,“袍笏何足荣,应知米颠妄”正是夫子自道。
潘应斗的诗歌代表作,应该是《威溪卜筑》。这一组四首诗抒写的是他和弟弟在威溪之滨隐居的生活、心境。抱瓮浇园,披蓑打渔,读书,唱酬,长啸,真正的隐居。是“老逸”,是“硕人”,是如雀儿“不忌罗”的人,是“淡淑心”的人,心境何等安谧。而越是写无忧无虑,越能反映出他的“不与清廷合作”的坚决。坚守节操,绵里藏针,老而弥坚,这就是潘应斗。
现代著名评论家张建安在《文气丰沛湘西南》里,把他和其弟潘应星的诗文上升到更高的的层面:“明末遗臣潘应斗、潘应星兄弟义不仕清,隐居威溪山间,诗文吐露出高洁、孤傲之气,与隐居洞口的方以智和隐居新宁的邓祥麟等一道,喊出了明末爱国主义文学的最强音!”
清光绪《武冈州志·遗老传》关于潘应斗的“论”还这样写道:“今虽简断残编矣,而崑山片玉,照耀都梁,高风亮节,百世后犹讲髣髴焉。盖因非独郑重其文而已也。兰生空谷,无人自芳,信乎!与陶汝鼐、王夫之数君争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