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卡了一口痰

她一点点地咳 一点点地咳

咳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

天就亮了 村庄醒了

村庄醒了 她是老醒的

上了年纪的村庄 每天都掉头发

越发地广人稀 只剩老人和孩子留守

天亮的时候 醒着也没什么声音

没有什么声音的村庄

像个巨大的哑谜

连半个手势都没有 老的越来越老

小的越来越小 刚长大了的

就离开村庄走不见了

不见了的 还有村庄的小路

走着走着 慢慢就被疯长的草

覆盖了记忆 清明节的时候

祖坟的方向有时都会弄错

喉咙里卡着痰 村庄总睡不安稳

丢了很多瞌睡 还怕丢掉更多东西

月亮出来看星星 星星没了等日出

守望的村庄 每一天都很憔悴

老 井

老井坐在大柏树底下等

等来了第一个村庄

第二个村庄

第三个村庄

……

老井，是村庄的祖母

第一个村庄用上了自来水

第二个村庄用上了自来水

第三个村庄用上了自来水

……

村庄，娶了媳妇忘了婆婆

被遗弃的老井 像村头的老乞丐

多年没洗澡 穿旧时衣裳

满身病痛 苟延残喘

只有大停水时 村庄才记得她

才到大柏树底下 拾取她一点牙慧

大柏树陪着老井 像两个对坐的老人

捉着岁月的虱子 成了老井的拐杖

还经常把村庄的消息 耳语给老井听

老井浑身一哆嗦 喉头有点发哽

锈坏了的井眼 就开始汩汩往外冒泡

老井是村庄的接生婆

迎接了村庄的新生

老井是村庄的眼睛 看着村庄从小长大

哪天村庄消失了 老井也是村庄的胎记和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