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声不响翻过年的脊背,蒙蒙细雨中,乡村的天空不时掠过一团黑色剪影。伴随着优雅的“唧唧”声,跟着春天脚步而来的燕子飞过高山、田畴,飞进农舍。
燕子,其腹部白色,背部和翅膀灰蓝色,性格温柔,与人为邻。出出进进,成双成对,咿咿呀呀,低语呢喃,亲密无间。
燕子筑窝那阵子,我每天都会好奇地望着屋檐和檀条,看燕子飞进飞出,看它们那轻盈、灵动、俏美的身影,看它们从窝里头露出的尖尖的喙和黑黑的眼睛。
一天上午,个高体胖的父亲上楼寻找农具,一阵疾疾的行走把堂屋檀条上的两个燕子窝震落,像狂风吹过的花瓣撒落一地。坐在门口的奶奶看到燕子一口一口垒起来的小窝毁于一旦,满脸不悦。待父亲走下楼来,她像开机关枪似地训斥起我父亲来。过后,在奶奶的教导下,父亲在檀条上燕子窝的底部钉上一块用篾片编起来的挡板,让燕子窝更加安稳。
乡下,忙于劳作的人没有闲情逸致管燕子的事。值得庆幸的是,每天,大家会把家中的堂屋门或窗叶打开。若要出远门,堂屋门也不会关紧,留着一条四指宽的门缝,让燕子能够进出自由。
有燕子的季节,前辈们喜欢在聊天中重复那句“宅子观四喜,家中出能人”的话。年幼的我对这句话似懂非懂,后来,不耻下问才弄明白,四喜是指“枯木发芽,铁树开花,堂前飞燕,蜘蛛吊丝”。在乡亲们眼里,“堂前飞燕”是四喜中的大喜,要不,奶奶怎么会把家中的三窝燕子看得如此重要呢?这种认知古已有之,你若走进唐诗宋词,不难发现先贤们对燕子有许多溢美之词。宋代诗人葛天明《迎燕》一文尤为出色: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细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纯朴的乡亲们在春风鸟语洗涤的日子里,也是“不下细帘遮”。
过去,乡下有娇贵的燕子“不进寒苦门”之说。此言片面。对我家而言,燕子总是不离不弃。每年春风缠绵的三月,它们就来了。那些年我家穷得丁当响,燕子每年停驻两三窝,左邻右舍好生羡慕。
诗人杜甫在他的《绝句漫兴·其三》中写道,“熟知茅斋绝低小,江上燕子故来频。衔泥点污琴书内,更接飞虫打着人。”从杜甫的诗中看到,明知主人的茅斋低小,燕子依然频频进出,筑窝时衔来的泥污和养育小孩时叨来的小虫,时不时落在屋内及主人身上。
奶奶对燕子的高看和厚爱是一惯的。那些年,三窝燕子常把泥污和粪便散落在楼板和地面上。喜干净、好精致的奶奶总是笑吟吟地唤我:在被泥污、粪便弄脏的地方撒上几把灶灰,再把地面和地楼板打扫干净。
未来城市之前,听长辈们讲,城里还有一种燕子叫雨燕。它比家燕个头要大,平时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只有入夏后,它们才在雨前或黄昏之际,成群结队漫天飞舞,速度快,很难看清它们的模样。行高走远的雨燕,一生总在飞行。它们同家燕一样热爱生活,而且固守自己的生活方式。繁殖季节,它们会短暂停留,躲进闹市木质阁楼的暗缝中筑窝,生儿育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燕子没有麻雀近人,没有鸽子清明,也没有乌鸦那般直率,却一惯软语呢喃。这种天生具有小市民气质的益鸟,给乡里人家带来喜气,是偏远乡村和水墨画卷中的一个个生动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