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毛雨似箭,王敏之走出屋来,顺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散漫地走着,无意间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
“倪小艳和林老板闹得满城风雨,王老师好像并不知道。”
“这是钱害人,林老板那样的大款,哪个女人不动心?”
“王老师是大好人,戴顶绿帽子也太冤了。”
王敏之这才明白,那天晚上的一巴掌不过是导火线,就像任何一场战争的爆发都有导火索,而导火索并不是战争的根本原因。
傍晚,纷纷扬扬下起雪来。王敏之像个侦探,坐在副食店对门湘运汽车站候车室里,装模作样捧着一本杂志。拖儿带女、扛箱提包回家过年的,披着一身雪花走进候车室,呵着白气寻找座位,也有从后面双合玻璃门进来,匆匆穿过候车室,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风雪中。
林志发走进店里去,不一会,就和倪小艳出来,沉重的卷闸门“哗啦”一声关上了。倪小艳亲昵地挽着林志发,踏着薄薄的积雪,相拥着朝教委宿舍方向走去。王敏之胸中烈火燃烧,眼睛也红了,在他的记忆中,倪小艳对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
王敏之丢掉杂志,猎犬似地跟上去。他走走停停,不时在电杆后面、墙角落里藏住身体。他们走进教委宿舍,不一会,岳母带着小芹打着雨伞出来,朝倪小飞家的方向走了。
王敏之盯着二楼那个窗口的灯光,耐心地等待着。雪花落在身上,把他塑造成冰雕。灯光终于熄灭,王敏之抖掉身上的雪花,就往里面冲。可是,竟迈不开脚步。理智在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想留住倪小艳?这样一来,更加恩断义绝,更加痴心妄想。想敲诈林志发?行为太卑鄙,为君子所不齿。想把他们的丑事掀开,大做广告?她是自己的妻子,这样做岂不在炫耀自己头上的绿帽子如何“正宗”?雪纷纷扬扬的,他的大脑也在纷纷扬扬。他不断地质问自己,还是个男人吗?还有点骨气吗?怎么眼睁睁看着妻子和别人鬼混而无动于衷?不行,不能便宜这对狗男女!仇恨和愤怒使他热血奔涌,直冲脑门,找到一根酒盅粗细的木棒,像怒狮似的冲上去。仅仅上了几级台阶,又停下了。呆了半晌,拖着铅一样的步履一步一挨地退了出来。他在雪地上徘徊,不时抬头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雪地上的足迹凌乱而层次分明,就像印象派画家的杰作。
王敏之终于抛了木棒,带着一身棉絮般的雪花,拐进一家小酒店。酒店里客人不少,他选了靠墙角的一张空桌子,随意点了两样菜,要了一瓶高度白酒,咬开瓶盖,就往嘴里灌。酒团从喉间落下去,火苗儿就在胸腔里翻卷,燎原,发出滋滋的声响,身体里的血液很快燃烧起来。他又倒了一杯,灌将下去。这个时候,他感到窒息。脖子被人卡住,额头勒着“紧箍咒”,心脏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荡荡坠向无底的深渊……喝酒的客人兴高采烈,大声说笑,谁也没有在意王敏之。
“哇”的一声吐了,一腔秽物源源不断喷到地板上。心里感到舒服些,可鼻腔里喷进了食品,又胀又辣,难受得泪流满面,想掏兜里的手帕,手僵直直地不听使唤。老板走了过来,一边打扫地面上的秽物,一边关切地询问。王敏之倒出一杯酒,又要喝,被老板拦住。
“不让喝?我付了钱……”
“老兄,你醉了。”老板麻利地将酒杯和酒瓶拿走了。
“我没醉,拿我的酒来。”
(108)(未完待续)